「罪狀」
“爺爺,爸爸今天給我打電話了,但是奶奶不讓我接。”
溫善觀察着棋盤上的格局,這子無論落在哪兒,他都輸了。他答應過溫讓,輸一次就得回答溫讓一個問題或者答應他一個要求。
小溫讓猶豫再三,還是問出了心裡話,“你是不是很不喜歡爸爸?他來這邊,你也不見他。”
“我記得你六歲的時候也問過我這個問題。”溫善記下棋局,畫在本子上。
“那會兒爺爺說等我長大了再告訴我。”溫讓跟他一塊兒把棋子收到棋盒裡,“現在我都快上初中了,爺爺可以說了嗎?”
“溫家往上數幾代,都是商人。”溫善說道,“小木頭以後長大,想經商嗎?”
溫讓搖搖頭,“之前上科學課,老師給我們講了磁懸浮列車,他說有一種很神奇的材料,電流可以在裡面随意流動。”
溫善笑了笑,“所以你對這個很感興趣是嗎?”
“嗯,老師還給我推薦了一些兒童可以看的科學書,奶奶說下午帶我去買。”
“那很好啊,有目标是一件好事。”溫善說。
“上一年級的時候,林老師讓我們寫自己的夢想,很多同學都寫了自己要成為科學家。”
“你當年寫了什麼?那會兒還瞞着我跟你奶奶呢。”
溫讓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實我交了白紙上去。”
“什麼都沒寫?”
“對。”
“當時我問同桌,為什麼他想成為科學家,他說,因為他爸媽都說科學家很偉大。”溫讓說着說着就慢慢耷拉下腦袋,“但是我的爸媽從來不說這些,他們好像隻想掙錢,掙很多很多的錢。我也不知道自己的目标到底是什麼,又不想随便寫一個敷衍老師。”
“你做的沒錯。”溫善摘下老花鏡,揉了揉鼻梁,“目标不是别人告訴你的,是需要你自己去尋找的,适合别人的不一定适合你。”
他牽着溫讓的手起身,“走,我帶你去看一個東西。”
卿茗茶館,内室桌案上擺放着一個方方正正的木盒,木盒上了鎖,從外表看沒什麼稀奇,就像是随便砍了段木頭做出來的,手法還有些粗糙。
十五年過去,溫讓再一次看到了它。
他從懷裡掏出溫善曾經交給他的那把陳舊的鎖,費勁地插進鎖眼,輕輕轉動,咔嗒一聲,木盒開了。
裡面規整地放着一個牛皮本子,一個錄音筆,一盤光碟,以及一大摞泛黃的文件。
“爺爺,這些是什麼?”
“溫霖的犯罪證據。”
“犯罪……”
小溫讓的身子顫了下,卻沒有退縮。
“我知道現在給你說這些是很殘忍的事,但是小讓,你需要盡快知道你的父母是怎樣的人。”溫善表情嚴肅起來,“而你一定不可以成為他們那樣的人。”
溫讓隻在安全教育課上,接觸到“犯罪”這樣的字眼。
哪怕溫善以前是刑警,他也很少把工作的事情講給家裡人聽,所以溫讓一直覺得自己離真正的“罪犯”很遙遠。
“溫讓,你記住,如果我以後不在了,你到了合适的時機,把這些交給警察。”
溫讓不想聽到溫善說自己“不在了”這樣的話,但他還是忍着難過,問道,“什麼時候?”
“爺爺也沒法告訴你準确的時間,但我相信,等你長成一個堅韌勇敢富有責任心的大人後,你會知道該怎麼做。”
溫讓的手指撫過起了皺的牛皮本子,好像觸碰到了溫善那雙同樣幹枯卻溫暖的手掌,耳邊似乎又響起了老人語重心長的囑托。
“如果你要走上大義滅親這條路,那就不要有太多的同情心,最好也不要喜歡任何人,聽爺爺的話,不要拉其他的人下水。”
“爺爺後半句話就不對了。”高幸的手指穿過他的指間,毫不猶豫地牽住他,“你沒有拉我下水,我們隻是在共同面對人生的難題。”
“阿幸,你可以不用來的。”
“如果現在遇到困難的是我,你做的隻會比我更多。”
“爺爺保存這些東西,其實是想自己去起訴的。”溫讓說,“但我那會兒太小,他還放心不下。”
“所以他交給了你,他跟你一樣,不想看到罪犯逍遙自在地活着。”
“阿幸,走出這個門,我們都沒有反悔的餘地。”
“你害怕了嗎?”
“我不怕。”
“我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