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的沈铎偷偷給舒宇比了個大拇指。
下午開始起風了,雖說在安全範圍裡,坐在吊椅上的時候栩婧還是有些怕,尤其是下纜車的時候,總害怕自己來不及下車然後被帶走。
朗源看出了她的擔心,輕輕拍了她的背,“一會下車的時候,單闆先着地,另一隻腳立馬跟上,順着慣性可以很快滑出去,而且比較穩,你拉着我,我會跟你一起的……”
“好。”
好在有驚無險,中級道的纜車對栩婧來說沒出現什麼意外。
照往常一樣,摔了站起來滑,滑了接着摔,完成整個賽道,感受到風從耳邊呼嘯而過的時候,栩婧感受到了人在自然中釋放自我的興奮感。
曾經一度以為,滑雪的樂趣在于滑過一個個坡道,挑戰一個個難度,是征服自然的快感,到最後經曆了一次次跌倒,完成了一個個動作之後,才發現滑雪的美妙之處其實在于總能一遍遍認識新的自己,挖掘新的自己,成就新的自己。
最關鍵的時間也就在于自己害怕的那幾秒,害怕速度,害怕跌倒,卻更要順勢而為,去迎合速度,迎合地勢,迎合坡道,迎合風,越是害怕越要放開,越要去和身體對抗恐懼,這種度過恐懼之後迎來的新生讓人癡迷。
所以到最後腿疼腰疼胳膊疼,反倒成為了一種疼痛的快樂。
“栩婧,怎麼樣,我這個安全員還算稱職吧……也不知道你玩得開不開心。”
“嗯……100分滿分的話,給你打90分……”
“剩下的呢……”
“剩下的10分需要你自己去拿了……”
“?”朗源有些疑惑。
“你不是說想上高級賽道嗎?做了這麼久的安全員,也該做一做自己了……”栩婧指了指主峰,“咱們去坐索道吧……”
朗源擡頭看了眼天空,夕陽已經染上了橘色的光暈。
他拽起了栩婧的手,“現在正是時候……”
等到吊椅一點點升高的時候,視線一點點掠過落雪的樹枝,眼睛就不自覺地被落日的光暈吸引。夕陽旁邊的雲彩也被暈染添色,好似一副五彩的油畫,腳下的雪仿佛也有了顔色。
栩婧感歎于雪景和日落的搭配下的靜谧和溫柔,有些陶醉在時間的緩緩流逝之間。越過纜車的軌迹,視線所及之處,是層層的密林,密林盡頭,是遠處的長白山主峰——長白山天池所在之處。
廣闊無垠大地上橫亘的山脈覆着厚厚的積雪,總有人說這樣宏偉壯麗的山嶺像是卧龍,未能親眼所見的時候,會想着一個靜靜矗立的自然景觀為何會似騰雲駕霧的神話生物。
直到此時此刻,栩婧才明白,怕是用自己平生二十多年積累的辭藻和所見所聞去形容眼前震撼的景色,是遠遠不夠的,也許唯有那未曾見過的事物,超脫想象的力量才能堪堪與之相配。
視線開闊的時候,人也會頓覺心胸開闊,栩婧摘下了面罩,山風帶着淩冽的寒意撲面而來,不知道是風太冷還是景太美,嘴裡吐出的團團白霧漸漸浸濕了自己的眼眸。
鋼索和吊椅的聲音才讓栩婧從景色中抽出神來,自己正兩腳空空地踩在風中,和鳥一樣。
朗源見過這樣的景色,所以他想讓栩婧也看看。
未曾見過自己見聞的她,此時此刻成了自己眼中的風景。朗源回想起上次的場景,仿佛此刻也彌補了一個遺憾,他鼻頭一酸,有些動容。
栩婧轉頭看向他,朗源的目光立馬移開了,似是害怕她察覺到什麼。
“你……把面罩帶好吧,一會兒感冒了……”朗源說道。
“就這一會兒,不打緊……反正一會兒我也不用滑下去對吧……”
“說的也對……”朗源喃喃道。
朗源轉頭看着栩婧,她的睫毛上已經有一層淺淺的白霜,透過她的眼睛,能清晰地看到此時此刻的自己的臉龐。她臉頰上顯現出飽滿紅潤的血色,通紅的鼻尖下是微微顫抖的嘴唇。
“是有些冷的吧……”朗源問道。
“還好,是那種讓人有些清醒和舒服的涼……”栩婧眨了眨眼睛。
朗源的視線不自覺地被她一張一合的嘴唇吸引。
自己的心中莫名升起一陣沖動,是自己幻想過很多次的場景。
朗源喉頭湧動,使勁攥了攥手裡的護欄,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又硬生生壓了下去。
轉眼間到了頂峰位置,兩人安全下了纜車。
栩婧拍了拍朗源的肩膀,“去吧,加油!”
朗源看了看身後的栩婧,“我滑下去,你在這裡等我回來……”
“啊?我坐纜車下去就行。”
“龍索隻上不下,一會兒我們要走另一個方向了……”
“啊?你怎麼不早說……”
朗源的臉上浮現出一抹壞笑,“總之……你等我就好了……”
回想起自己第一次上高級賽道的時候,還是摔得挺慘的,朗源站在雪道頂端,看着雪道上的寥寥幾人,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這次,全力沖下去,就不要留遺憾了。
朗源像一陣風一樣倏地沖了出去,他滑得很穩,速度也很快,在視野裡很快變成了一個小點,随後漸漸越來越遠,消失在雪道上。
栩婧看着他遠去的背影,有些羨慕,自己是沒有勇氣也沒有技術敢滑下來的。她靜靜地待在旁邊,直到她又看到他從纜車上出現。
他沒有帶面罩,遠遠地就在向自己招手,臉上洋溢着笑容,栩婧想起了十幾歲時候的他,那個時候,應該也如同這般,是個灑脫爽朗的少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