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鈞不敢真的睡着,眼瞪了大半天。
一是怕自己真的就這麼眼一閉腿一蹬,沒了後續。至于二……
祝延辰性子冷,卻沒端着高位者的架子,舉手投足隻有淡淡的疏離感。可要說無意識刺激人的情緒,束鈞信他真是元帥。
自己人就在這躺着,醒着。幾步外,祝延辰從他傷口切了腐肉,叮叮當當折騰樣本。場面相當血腥,不時還有血肉被處理的怪味飄來。祝元帥要是個牙醫,必然是用玻璃當診所牆,且不介意病人慘叫外放的那種。
更别提這人忙到一半,意識到飯點到了,直接在同一個台子上沖營養劑喝。這副實用主義的做派,的确像他認識的那個煙塵。
《侵蝕》血腥元素不少,束鈞不至于反感這種小場面,隻覺得有趣。遊戲外宣傳的祝元帥更像個架子,現在架子裡多了點血肉。
祝延辰沖了兩杯營養劑,一杯擱在束鈞床頭,動作不輕不重。
束鈞屯了點氣力:“你不累嗎?”
他在床上橫了多久,祝延辰就在桌前忙了多久,沒休息過。
祝延辰猶豫片刻,搖搖頭,轉身就要走。
“我現在感覺好多了,要不咱們聊——”
祝延辰從護目鏡後睨了他一眼:“少說兩句。”
束鈞笑笑,将祝延辰手臂一剪。祝元帥勁兒不小,可惜沒多少肉搏厮殺的技巧,被逮了個正着。沒感到疼痛,不見對方傷人的意思。祝延辰沒再掙,坐在床邊歎氣:“放手。”
“半天擠出你六個字。”束鈞松了手,“要麼這樣,我說你聽。
祝延辰看向他。
束鈞沒再打哈哈,他人躺了半天,腦子可沒閑着,幹等向來不是他的風格。
“之前我就想,對于生活玩家來說,阿煙你戰術水準強過頭了。就算你是《侵蝕》官方的人,也沒必要用重要NPC的身份處理我的BUG。”
“你的工作就是扮演‘祝延辰元帥’吧?你最初的目的應該不是‘救我’,而是另有安排。隻不過剛巧碰到我,我們又認識,所以你順手接了官方的活。”
如果早有準備,“祝延辰”不會用那樣簡單粗暴的方式碰瓷他。而考慮到公司的保密問題,煙塵不願談及自己的工作也很好理解。束鈞越扯越覺得靠譜。
“這樣就剩一個問題。”他笑了笑,變尖的牙有點礙事。“我們姑且算朋友,為什麼不回應我?”
祝延辰眯起眼。
弄反了遊戲和現實,導緻束鈞搞了一堆NPC猜想來打補丁。但抛開這些,關于自己的行動,束鈞猜對了七八成。
可怕的直覺。
“你說我的腦會‘排斥特定信息’,可我現在沒頭痛。”束鈞自信地吸溜一口營養劑。“看來我成功繞過了雷區。”
“那是你運氣好。排斥……不,腦内沖擊很傷身。再來第二次,我未必能吊住你的命。”祝延辰聲音冷淡,“人很難控制自己的想法,你本來就喜歡亂想,别這麼急着送命。”
他沒有糾正束鈞的稱呼。
“阿煙,果然是你。”束鈞撓撓臉,他忘了變尖的指甲,在臉側撓出細細的血痕。“不枉我編了這麼一大堆。”
祝延辰:“……”
雖然隔着面罩,這位元帥有一瞬間看起來想打人。
沒想到被點破身份,祝元帥的情緒不升反降。束鈞見好就收,飛快把自己展平在床上,姿勢規整得可以馬上下葬。
祝延辰不打算放過他:“看樣子你恢複得差不多了,我們出發。”
随後他扔下片愈創貼片:“……處理下你的臉。”
束鈞的神經終于松快了點。無論如何,那是他認識的煙塵。就算過往幾年裡,對方的交流帶了别的目的,也總比面對一個完全未知的“祝元帥”好。
萬事講究點到為止,有些危險話題不能急——比如說要救自己的是祝元帥,說腦内沖擊傷身的是祝元帥,可給他制造腦内沖擊的恰恰也是祝元帥。
希望他們的目的地能給他一個答案。
束鈞本以為祝延辰會順便把自己送去官方接待處,再次也得是個有正常建築的地方。結果他們隻不過從一個危險地圖換到了另一個。
着了地,束鈞靠着石筍喘氣,發燒的虛脫感遍布全身。
建築物有是有,低矮的水泥建築伏在地上,斑駁破舊,帶有被蝕質侵蝕的灰黑。再四周隻有些工作的淨化機,勤勤懇懇地過濾霧氣。這裡連個據點都算不上,不像藏了什麼驚天秘密。
兩人一落地,祝延辰便帶着束鈞躲開監視器,一路朝建築後門走。建築内說不上簡約還是簡陋。它半邊塞滿儀器,半邊挖有方形深坑。深坑裡的東西束鈞認得,一個小型蝕沼正在其中翻滾,悠悠然甩動液柱。
吃過大虧,束鈞對這東西更加沒好感。他蹲在機械後瞄了半天,仍然沒有半點大徹大悟的預感。變化有倒是有,這裡的空氣肯定被侵蝕過,卻讓他感到舒服。
束鈞剛打算轉頭發問,祝延辰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有人來了。
正門吱呀打開,一個身着厚防護服的人推車進來。車有兩輛,上頭放滿鼓鼓囊囊的屍袋,能瞧見人體的形狀。他——或她——将它們從車上卸下,放進滑槽,目送它們被蝕沼吞噬。
屍體們滋滋響動、快速溶解。
“對于蝕沼,你了解多少?”屍體處理的嘈雜聲中,祝延辰開了口。
“……就遊戲背景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