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不得的得分點,但它僅僅存在于理論。
那些石筍的位置極度危險,它們離岸太遠,栖滿怪物。也就是束鈞這種擁有控風異能的玩家才能勉強接近。然而接近是一回事,到達是另一回事。蝕沼會想盡方法消滅幹擾它的威脅。這片蝕沼偏偏還格外強大,怪物尤其密集,獨自進攻無異于自殺。
“蝕沼……蝕沼進行了反擊,黑鳥隊擋住了最邊緣的侵蝕潮,但束鈞沒有抵抗動作,他的戰甲開始剝落!”
主持人的聲音裡滿是震驚。
“黑鳥到底打算做什麼?!‘不死傳說’的神話,會在今天終結嗎?”
冷水入沸油,觀戰場登時炸了鍋。
接近消失的畫面裡,束鈞正面硬吃了蝕沼彈出的腐蝕液。液彈暴雨般密集,他将狂風環繞身周,氣流鑄成铠甲,擋下了大部分攻擊。饒是如此,那身戰甲還是變得破破爛爛。小麥色的肌膚暴露在外,繼而出現刺眼的灼傷。
束鈞沒有停下,他堅定地沖向那簇石筍。淨化機被他穩穩背在背後,發出嗡嗡的響聲。
發現沒能擋住敵人,蝕沼發出尖銳的嘶鳴。怪物們發了狂,但凡長了翅膀的,一概向束鈞不要命地撲去。後者拎起巨劍,風托起那片沉重的金屬,砍瓜切菜似的劈開怪物的身體。
碎肉和黑血被風卷起,在蝕沼上空降下腥臭的暴雨。
束鈞被淋成了血人。怪物屍塊被蝕沼吞沒,更多怪物源源不斷地湧上。蝕沼的液柱騰起交纏,它不敢接近淨化機,隻能結成籠子,将束鈞困在石筍附近。
還差一點距離。
束鈞咬咬牙,直接撞向液柱。戰甲在液柱面前變成了軟黃油,被輕而易舉地削開。血液飛濺,束鈞險些被攔腰斬斷。
技能還在運轉,風仍托着束鈞,他沒有停。
蝕沼似乎感受到了對面的戰意,它決定放棄拖延戰術,趕在淨化機完全激活前絞碎對手。液柱開始變形,開始攻擊束鈞的手腳。
越來越多的液柱纏上來,腿腳開始失去知覺,他的時間不多了。
束鈞甩出巨劍,慣性和風一起擁着他前進。一陣讓人牙酸的聲響後,巨劍釘在了石筍之上。
到達目的地後,他徹底放棄防守,集中精神激活淨化機。蝕沼纏住了束鈞的下半身,正快速朝上吞噬他的身體。束鈞的臉被防毒面具遮蓋,觀衆們看不見他的表情。
一切發生得很快。
短短幾秒後,漆黑的流質幾乎覆蓋束鈞全身,他隻有胸口以上的部分還露在外面——左手握緊釘在岩石上的劍,避免被蝕沼拖走,右手快激活淨化機。
無論淨化機能否成功激活,束鈞的命運隻有一個。這個瘋狂的家夥注定被吞噬,區别隻是“白費一條命”還是“犧牲自己扳回勝局”。
觀衆們不約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終于,一聲悅耳的嘀聲響起。伴随着機械徹底啟動的嗡嗡聲,大地隆隆震動,所有人都得到了答案。
淨化機激活成功。
束鈞松開左手,不再抵抗,下一瞬便被蝕沼拖入沼底。
為了躲避淨化裝置,巨大的蝕沼變為環形,更危險的怪物被蝕沼召至附近。蝕沼邊緣的黑鳥隊撈到了源源不斷的怪物,以及至關重要的淨化加分,分數狂漲。
地下水也因此蹭到了不少精英怪,不過這波配合的分數會記在黑鳥頭上,哪怕主持人不發聲,随便一個觀衆都能判斷,黑鳥赢定了。
……代價是犧牲自己的隊長。
“太瘋狂了,束鈞明明還有兩年才到退役期啊……”啞然片刻,主持人終于找回了聲音,“黑鳥積分大幅度反超,勝負已定。”
幾秒的死寂,觀戰台上的嗡嗡議論聲越來越響。先是零星的幾聲掌聲,而後演變成瘋狂的歡呼。
接下來他們隻需要等黑鳥的英雄離開全息艙,回歸現實。記者們正在選手休息室附近嚴陣以待。等束鈞出現,他會被這人潮再吞沒一次。
……不過這并不是束鈞當下擔心的問題。
他還在沉沒。
蝕沼是《侵蝕》中最危險的污染源,按照遊戲設定,自己必死無疑。按理說遊戲連接會斷開,他會立刻回歸現實。然而束鈞沒有看到全息艙熟悉的艙内燈,他在蝕沼中持續下沉。組成蝕沼的蝕質撕咬他的血肉,皮膚在劇痛中溶解。
《侵蝕》裡痛覺拟真也就罷了,連死亡過程都模拟是不是有點扯?
束鈞開始還能維持住思緒,很快,超出人類承受限度的劇痛差點将他的大腦煮沸。窒息和腐蝕的痛楚一同襲來,冰冷黏膩的蝕質鑽進他的口鼻,強酸般一路燒灼。
十秒,連接沒有斷開。
他被困在了這團漆黑異物的深處,連茫然都被劇痛吞噬殆盡。
要是自己真死在這個狗屎故障裡,基本等于兢兢業業工作一輩子,死在解放的前一晚,束鈞迷迷糊糊地想道。他可不想留下一個賺錢沒命花的倒黴蛋形象。
三十秒,連接仍然沒有斷開。
他還沒見過煙塵,要是連自己的暗戀對象是男是女都沒确定,他的命運末尾當真寫了個慘字。隊裡那群王八蛋還拿這個打了賭……
美好假期沒了,自由生活沒了,連告白都沒告出去……
……
要現在死掉,這人生可太操蛋了。
劇痛中,束鈞硬是憋住一口氣。他并不清楚等待的終點,但自己搞了個自殺式戰術,遊戲外關注的人不會少,總會有人發現全息艙中的自己狀态不對。
得堅持住,他想。
堅持。
堅持……
四周的蝕沼發出奇特的嘶鳴,身體幾乎整個融化,束鈞勉強保持住意識清醒,持續等待。
直到他徹底昏迷。
束鈞沒能看到,遊戲外,另一個“束鈞”走出全息艙,沖記者們自信地揮手示意。
觀戰場内歡聲雷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