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遙能敏銳地察覺府裡的氣氛不對,嚴肅了許多。
而且還多了一些沒見過的陌生侍衛,但是他們身上的服飾……
林遙凝神想了一會,才記起在什麼地方見過這種服飾。
她内心波濤洶湧,面上仍然保持原樣。
跟着仆從進入正堂,如林遙所料,坐在上座的果然是那天重傷她的官員。
低眉斂目,放慢半步,林遙半落在姜盱後頭,做好客人模樣。
待兩人在正堂站定,上方交談的人才慢悠悠住了口,兩道目光輕慢地掃過他們,杯盞聲又起。
大概過了一刻鐘,一道威嚴雄厚的聲音響起,凝滞的氣氛也稍許緩和。
“盱兒,這是廷尉方禮方大人,趕快進前來拜過大人。”因着姜盱還未行冠禮,姜河還是隻叫姜盱的名兒。
姜盱聽見姜河的要求,乖乖上前,禮貌行禮,中規中矩。
方禮目光随意掠過姜盱,反而看向了墜在後面的林遙,觀察一番,随後眼神看向一旁的姜河。
姜河會意介紹,“這是盱兒在外面認識的友人,叫林遙,據說是來京城尋親,暫時借住在府中。”
“哦,是嗎,那請問林姑娘會武嗎?”方禮放下茶杯,似笑非笑地看着林遙,等待她的回答。
林遙上去行禮,不卑不亢,“回大人,民女會一些淺薄的招數,難以入眼。”
“哦,是嗎?”方禮眸光驟然變得銳利,刺向林遙,審視意味十足,身上的逼人魄力也讓人忍不住避其鋒芒。
但林遙就站在那裡,臉色冷冷淡淡,絲毫不受影響。
暗地裡的交鋒洶湧十足,暗潮湧動。
就在方禮繼續發威時,一旁的姜河淡淡開口:“方大人,别忘了你來的目的。”
“姜丞說笑了,我怎會忘記。”
“今日我來,主要是為了一起案件。想必你們也聽說了狀元郎的事。前些天我去探查現場的時候發現有人藏在那裡,不知道目的是何。我與這人交過手,但是沒有正面交流過。那日本想抓拿那人,卻沒想到有突發事件耽擱了。不過我有抓到他的把柄。”方禮說着,斜眼瞥了眼林遙身上的衣服,又緩緩喝了口茶。
“它估計沒發現身上的布料有所損壞,有一部分遺留在現場。這布料我看了下,用的人不多,而相府是其中之一。”說到這裡,方禮特意對姜河做了個抱歉的動作,才繼續說:“沒有指認兇手是相府人的意思,就是按照慣例來查一下。”
“我看林姑娘身上的布料顔色有些眼熟,不知最近姑娘去過哪裡?”方禮緊盯着林遙,疑惑發問。
不着痕迹地擋在林遙面前,姜盱直面方禮壓迫感極強的視線,心中思緒萬千,企圖尋找一個沒有漏洞的說法來幫林遙回答。
掌心的溫熱從肩膀處傳來下,姜盱被輕輕推開,對上林遙沉穩溫和的眸光,他忽然放松下來。
“回大人,民女的衣物都是府中采購,此顔色的布料也并非民女專屬,大人在這京城走上一遭,便會發現民女這種布料這種顔色的衣物并不罕見。”林遙吐字清晰,邏輯順暢,一字一句慢慢說出自己的想法,對方禮不懷好意的目光坦然面對。
林遙的反應太過平穩,沉着,不太像一個鄉下姑娘。
方禮的懷疑不減反增。
雖然在這裡膠着也無益,但方禮還是打算試探一番。
帶着雷霆之姿的掌風迎着面門而來,明顯要取林遙的性命。
被打中說不定五髒六腑都會當場移位,碎成肉塊,再從充滿鮮紅血液的嘴唇中噴出。
身體會像凋零的花朵緩緩倒下,想要挽留卻隻能看着生命流逝,感受冰冷覆蓋火熱,對這世間的感覺不再清晰,熱鬧的景象再也看不到,飄零的花朵落在手上沒有知覺,眼前隻有灰蒙蒙的一片。
最後,人生的最後回憶可能隻有黑暗。
這就是臨死前的世界,林遙真正經曆過的世界。
即使有可能再次經曆這樣的事,林遙還是定定站在原地,隻在耳邊碎發被掌風吹飛在眼皮上時輕輕眨眼。
一旁的姜盱未料到這位方大人會如此狠厲,看到林遙不知閃躲就定定站在那裡,吓壞了膽,急忙去拉她。
可是他的速度終究沒有風快,掌風臨至林遙面前。
就在姜盱想要直接藥到這位方大人時,風停了,寬大修長的手掌落在林遙面前。
“為什麼不躲?”方禮皺眉。
“回大人,民女相信大人不會亂殺無辜,而且憑借民女微弱的拳腳功夫也躲不過,所以民女打算不躲。”
方禮想要試探的心思如同無形氣體一樣,一下就被沒了。
真是無聊。
等手下檢查完相府,沒有發現和手上布料吻合的衣物時,方禮同姜河道别,返回廷尉署。
但在走之前,方禮還是忍不住回頭與林遙對視一眼,卻一怔。
那是一雙什麼樣的眼睛?
表面溫和、有禮、謙遜,暗地裡卻是開滿荊棘,孤寂和迷霧纏繞的血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