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眼神交彙那一刻，他慢條斯理端起杯，輕抿了口熱茶。

紀祈川目光淡淡，依舊像個漫不經心的松散看客。

半晌，坐在主位的老人先出聲，“坐吧。”

江淺的思緒被突如其來的聲音攪亂，順勢瞧了眼，想來這是紀家老爺子。

挽着的人臉上挂笑，帶着江淺往裡走，“今個過節，路上有點堵，您老别見怪啊。”

“你們年輕人都忙，這不還有沒賣我面子的。”紀老爺子眼神看向紀祈川旁邊的空位，氣不打一處來。

“爺爺，林與馳哪敢啊，下次我見着他，肯定好好幫您教訓他一頓。”紀祈甯坐在老爺子旁邊，幫忙搭腔圓場，笑着哄他老人家，“别生氣了啊，今天過節，咱們不想這些。”

猛然，聽到熟悉的名字，江淺挽住人的手忽然收緊，使勁攥住江少珩的衣袖。

她才明白這趟的真正用意。

當初，在聯姻對象上，江少珩确實也給了她不少選擇，但多數是叫不出名的小門戶，空有财力。

做生意的想借權，江家為着賺錢的路子，不過犧牲一個江淺，兩邊得利。

哪怕她再漂亮，江少珩也沒想過把人和林與馳聯系到一處。

林與馳背靠着紀家，在結婚對象方面，林家二老怎麼都得好好挑一挑，就算配不上紀祈甯這樣的大小姐，也得是書香世家，總歸輪不上江淺。

算起來，他還真得謝謝自己半年前的決定。

跟紀祈川待了這麼久，江少珩沒想到他會是個戀愛腦。

“林家那位小少爺沒來啊，”頓了一秒，江少珩意味深長偏頭，看着江淺，“那還真是，不巧啊。”

計劃落空，他也沒惱，畢竟來日方長，兩個人總能見到。

“那個位置，你去坐。”

江少珩是故意的。

慢慢抽開挽住他的手，江淺仰頭，對上江少珩示意的目光，她斂住眼底情緒，徑直往紀祈川那邊走。

不遠處，紀祈川視線始終沒移開，他就毫不避諱地瞧着江淺距離自己越來越近。

一陣卷着淡香的自然風從後背繞過來，紀祈川雙腿交疊，随意靠在椅背上，眼底出現她刺繡面的裙擺一角，單手微擡，順勢拉開旁邊空位置。

他嗓音低沉，手還搭在椅子邊，沒離開，“坐。”

江淺低頭，從他露出的半截腕表往上看，視線交彙之際，她無聲杵在原地。

燈光昏黃，兩人就這麼靜靜相望了幾秒。

會意，紀祈川笑容揚起，慢吞吞收手。

江淺往另一邊挪了挪椅子，随即才坐下。

紀祈川挑挑眉，不動聲色勾勾手，讓人過來給江淺添茶。

剛落座，茶杯空空，主位的紀老爺子就出聲，看着她，繼而又示意站在門邊的老管家，“先前也沒見過這丫頭，臨時備了份紅包，我這小老頭一點心意，别嫌棄。”

老管家幾步走到她跟前，滿面笑容地把燙了金的紅包遞過來。

江淺又一次站起來，“您不用這麼客氣。”

她不能收。

紀老爺子：“都有，你也是自家孩子，拿着吧。”

江淺還想推辭，正對面，剛落座在紀祈甯身邊的江少珩出聲，“既然是給你的，就收着吧。”

江淺視線轉向江少珩，他語調聽不出情緒，目光都沒落在她身上。

猶豫了兩秒，待滾燙的茶水滿杯，身側沒人，江淺才雙手接過紅包，“謝謝您。”

很厚一沓，看着比昨晚豔姐給的還要多。

江淺把紅包放在桌邊，在她和紀祈川中間。

老爺子先動筷，在眼前的一道菜上夾了一塊，繼而道：“今兒個就是家宴，你們這群孩子平時都忙，難得回來一次，在自己家裡不用這麼拘束。”

算是正式開餐，細細簌簌的動筷聲響起。

不同的菜式緩緩轉到江淺眼前，盤裡注重擺樣式，菜量很少，但她嘗着味道都不錯。

“今天下午，紀嚴來我這坐了會，”沉默半晌，老爺子說這話時，看的是紀祈川這個方向，“說是有個姓陳的來找他疏通關系，這麼些小事，倒是不用勞煩你舅舅。”

陳斯崎當然是打着他這位少爺的名号。

話音剛落，紀祈川擱下筷子，面色沉靜，緩緩啟唇，“我哪能管閑事。”

老爺子滿意點點頭，“那就好，你想做生意我不反對，但有些不三不四的人少接觸，别忘了自己的身份，我已經告訴紀嚴了，房管局又不是慈善機構，阿貓阿狗的不要理會。”

“林家那小子就是識人不清，還是個沒長大的孩子，做事荒唐，狐朋狗友倒是一大堆，也是為着他外祖父的恩情，你多照顧。”

他雖然年紀大了，但看事還算明白。

哪怕再生氣，畢竟是在眼前看着長大的孩子，怎麼也算半個孫子，老爺子還是想着林與馳的。

提到林與馳，江淺下意識擡頭，看了眼對面，碰巧，江少珩饒有興緻對上她的視線。

男人端起杯，故作若無其事喝了口熱茶。

旁邊，注意到暗流湧動，紀祈川隻淡笑着應和，“您老說的是。”

“至于林與馳，您大可放心，我最近對他……”空了兩秒鐘，紀祈川指尖輕敲着桌面，一下一下，忽地停住，語調意味不明，“很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