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兒……我……終究是負了你，未能與你共赴白頭。”謝聽雪羞愧難當，素白面容染上薄紅，垂首不敢視她。

“無妨……能再得見你一面……婉兒已是三生有幸……你……你這些年，可還安好？”婉兒容顔憔悴，幾縷青絲散落頰邊，在天光映照下，更添了幾分風霜蝕骨的滄桑。

“我……過得并不好……”謝聽雪聲音低沉，帶着難以言說的苦澀。

“可是……還困于千載前那樁憾事？”婉兒眸光微黯，輕聲問道。

“是。”謝聽雪默默颔首，喉間似有鲠物，“若非我一時情急失控，你又怎會魂飛魄散，為我豹族子民，舍了性命？”

“不怪你，一切犧牲，皆是我心甘情願。”婉兒語氣淡然。

“可我不願！”謝聽雪猛地擡頭，眼中是翻湧的悔恨與痛楚，“我甯願棄了那時擁有的一切，與你遠遁豹族，浪迹天涯海角。縱是乞食為生，隻要……隻要還有你在我身邊。”

“可現在已經沒有回頭路了。阿雪，你該慶幸，你當時并未因一時沖動，置我豹族萬千子民于水火。”

“你是我豹族上下敬仰的妖後，雖非雪豹真身，早已與我族骨血相連。未能護你周全，此乃我之罪責。”

“所以，你便為我……暗中與人族勾結，盜用禁術，更引狼入室，将人族引入我妖族聖地，妄圖逆天改命，擾亂時空之序？阿雪，沒了我的你，當真變得這般糊塗、這般……愚不可及了嗎？”婉兒的聲音陡然轉厲，帶着被深深刺痛的震怒。

“我……”謝聽雪張口結舌，無法辯駁。

“罷了，罷了。”婉兒輕輕歎息，周身氤氲的靈氣似也微弱了幾分，“我時日無多，此刻亦非追責之時。”她頓了頓，續道，“我之殒落已是定局，無可逆轉。然千千萬萬妖族同胞的安危，卻仍系于你手，值得你傾力守護。阿雪，你昔年何其有擔當，縱經歲月流轉，滄海變桑田，這份初心亦不可輕易抛卻。你本該是那般英勇決斷之人，如今卻當醒悟，回頭是岸。”

“你為我不惜代價，動用禁術，犯下彌天大錯，必須尋機彌補。趁事态未至無可挽回，你尚有轉圜餘地。莫再因我而沖動行事。我本就是天地靈氣所凝的一片雪，我的逝去，不過是回歸本源罷了。若天意垂憐，我或可浴火重生，再尋得你我相守之日。”

“情路未絕，你我之緣尚未畫上句點。你切不可因一己私情，破壞這天地秩序，否則非但會擾亂世間法則，更有可能阻礙我重生的機緣。”

“莫要執迷不悟了。為了豹族，為了窟魔山的安甯，為了我，更是為了你自己，你必須令那般若金光咒停止運轉，讓這場時空的鬧劇終結。”

“最後……”

婉兒的身影開始如晨霧般快速消散，帶着無盡的牽挂與期許。

“婉兒！”謝聽雪驚痛欲絕，含淚嘶喊，伸出手，卻隻抓到虛無的空氣。

“聽我說。”婉兒的聲音缥缈，卻字字清晰。

謝聽雪喉頭哽咽，隻能用力點頭，淚水決堤而下。

“生死有命，願你曆經千帆之後，仍能保有初見時那般純粹無瑕的心。”

話音未落，婉兒的身影徹底消散于無形。畫面卻如潮水般在謝聽雪眼前翻湧——初遇時雪地裡她清冷的笑靥，相識後并肩而行的溫暖，直至那場盛大而倉促的婚禮……一幕幕，清晰如昨。

銀色的燭火在料峭的寒風中搖曳，明明滅滅，映照着他蒼白失色的臉。這被情劫與執念攪擾的似水年華，終究是波瀾不息，再難平複。他站在時光的盡頭，眼睜睜看着心愛之人化作點點光塵，消散在光陰的起點，徒留無盡的蒼涼。

***

“聊夠了？”慕鑫的聲音适時響起，他一直負手端坐于高台之上，對于這足以令鐵石心腸也為之動容的一幕幕戲碼，全程冷眼旁觀。

“人族……罪不容誅！”謝聽雪雙目赤紅，殺意沖天而起。體内雪原豹族的血脈在咆哮，他猛地變幻出法器——那柄凝練着冰雪之力的拂雪戰戟，戟尖寒光凜冽，帶着撕裂一切的決絕，直刺慕鑫咽喉。

“好快的速度！不愧是妖族第一築器師，竟能瞬間催動威力如此強悍的法器！”慕鑫面色驟變，驚呼出聲，急忙側身暴退。

慕垚反應亦是不慢，立刻上前一步，雙掌急拍，地面岩石應聲隆起，化作層層疊疊的盾牌，試圖擋住謝聽雪勢不可擋的攻勢。

“豈有此理！”

然而，此刻被滔天怒火與無盡悔恨加持的謝聽雪，力量已然遠超往常。他戰戟橫掃，帶起呼嘯的破風聲，如開山裂石般狠狠撞在岩石盾牌之上。

“不好！”慕垚前一瞬還帶着些許自得，下一瞬便見那看似堅不可摧的岩石盾牌竟寸寸龜裂，轟然碎裂！碎石如雨點般激射，險些擊中尚在驚愕中的慕垚。

“還愣着做什麼！”慕淼一聲厲喝，一把将慕垚拉扯至身後，将他護在安全之處。

“原來雪原豹族不僅速度驚人，力量亦是如此駭人！”躲在遠處掩體的許小裡也看得目瞪口呆，喃喃自語。

“你還在那裡發呆作甚？還不快去幫忙！若是任由謝聽雪如此瘋魔下去，恐怕又要惹得妖王震怒。”胡钰欣急促地提醒道。

“是哦。”許小裡一驚，這才如夢初醒，急忙提氣縱身，向戰圈飛掠而去。

妖王之怒一旦被引動，所觸發的天生異象，在這雪原異境如此嚴酷的環境下，恐怕會帶來毀滅性的災難。因此，絕不能讓謝聽雪徹底失控，必須在他徹底失去理智之前，将其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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