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魏王府。”
管家眼見一輛馬車停在府前,褚雲兮從上面走下來,以為自己看花了眼。
“王爺在府裡嗎?”她心裡着急,自然沒想着客套,徑直問道。
“回姑娘,王爺如今吃住都在城樓上,很少回來。”
她聽得直皺眉:“為何,是戰事吃緊?”
“這小人就不知道了。”管家知道陵淵把她看得極重,連忙說:“姑娘若是有事先到府裡坐坐,小人這就派人找王爺回來。”
她擡腳剛要往裡邁,又怕一來一回耽誤他的工夫:“罷了,我去那邊找他。”
到了城樓,她先派人傳話給倉梧,從他口中得知陵淵正在與諸将議事,便等在外面。
城牆上不時有士兵來來回回地巡邏,她在一旁看着士兵們來來往往,越發覺得事态有些嚴重。城池久攻不下,對城外的趙敬他們的确是種煎熬,但于被圍的人而言,何嘗不是一種折磨。
陵淵議完了事才知道褚雲兮已經等了自己大半個時辰,撇下筆就往外面跑,出了門眼睛四處搜尋,終于在城牆邊上看到了她的身影。
她面朝城外背身而立,單是一個背影,便叫他心慌不止,他低下頭理了理衣服的褶皺,正要上前時,又摸了摸臉上的胡茬……
倉梧在一旁看得着急,故意踢翻一塊石子兒,那石子兒滾了幾滾,正停在褚雲兮腳下。
她回過頭,發覺陵淵傻愣愣地站在自己身後,不知在想什麼。
“你……”他剛開口,便被她一句話堵了回來:“我有要事同你商議。”
他眼中閃過一縷失落:“随我來。”
屋裡隻有他二人在,坐定之後,褚雲兮立馬把今日所見之事說與他,陵淵聽罷一臉凝重。
“商人看重的,是實實在在的利益,此前我曾與行會的人詳談過,他們也都伸出了援手,捐納的糧食我都一一記錄在冊,算是你對他們的承諾,可是百姓這頭,如今卻不好辦。”
“現下還隻是怨氣,如果情況再糟下去,萬一發生動亂,到時内憂外患,這城也不必守了。”
他知道她不是危言聳聽,此前他與外敵交手,這樣的招數不是沒用過,卻沒細細思量過,落到自己頭上該怎麼辦。
“他們在我這兒賣了好,回頭又惡意囤積,擡高價格,逼得百姓不得不高價買糧,實在奸詐!”
“話是這麼說,可眼下還用得着他們,不是翻臉的時候,不過……”她話鋒一轉:“即使形勢艱難,也不能由着他們胡來,興許是我之前姿态放得太低了,不妨借此機會讓他們知道知道,這裡是誰的地盤。”
陵淵一聽這話,便知道她心裡已經有了主意:“你打算怎麼做?”
“米商要賺錢,百姓要活命,咱們要守城,自是不能單靠這一萬五千名将士,如果我們以鬥米五錢從米商那裡買入,再以三錢售予百姓,商人有得賺,百姓的生活不受影響,怨氣自然會消解。”
“屆時咱們四處宣揚朝廷不顧百姓死活,封鎖了所有出入口,以緻乾州米價大漲,把矛頭指向朝廷和趙敬,再散布一些别的州縣的消息加以佐證,百姓們定然會站在咱們這邊。”
他不由挑起了眉:“什麼消息?”
“朝廷跟咱們耗,要喂飽這十幾萬人,就要四處征調糧草,糧草從何而來,你我再清楚不過,百姓自己都吃不飽,還要多交糧食供朝廷去打仗,打的還是根本沒什麼錯的魏王,你說,百姓會怎麼想?”
“此事說到底是皇位之争,誰做皇帝于百姓并沒有什麼分别,百姓關心的是自己的日子能不能過得下去。”她直視着他的眼睛:“誰能讓百姓過上好日子,他們就對誰死心塌地。”
陵淵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仿佛回到了在崇慶二州時,但她今日的論調,卻與那時大為不同,那時他們滿心想的是救百姓除蠹蟲,口中句句是天下,行事卻激進偏狹。
而今她一番言語高屋建瓴,心中依然裝着百姓,目光卻直指天下。
日頭西斜,陽光透過窗打在她的臉上,他的視線根本無法從她臉上移開,眼中的笑意漸漸化為敬佩和欣賞:“雲兮,你比我想得長遠。”
褚雲兮微微一怔,她從閨閣走向朝堂,朝臣之中有非議有贊賞,但是當面承認不如自己的,他是頭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