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雲兮走進正德殿時,群臣分列兩側,肅然而立,褚祯明站在頭一個。
大臣們昨夜接到早朝的消息,隻當陛下已經無恙,如今見隻有太後一人前來,不由面面相觑,然而她剛一現身,一聲鐘鳴驟然響起,接着便是第二聲、第三聲……
一時之間,大殿上的所有人都變了臉色,齊刷刷望向她。
這定是父親安排的,喪鐘一鳴,陵灏駕崩一事便昭告天下,這樣她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宣讀遺旨,尊他為帝,她向下睨了一眼,見父親像衆臣一樣面露疑惑,心中不由發出陣陣冷笑。
“陛下昨夜突發惡疾,已于子時賓天。”她話音一落,嘩然之聲四起,更有些忠臣,立時便哭嚎起來。
崔宏與孫耀對視一眼,又雙雙看向褚祯明,猜測他是否知道消息,卻見對方兩手一攤,似是表明自己也不得而知,然而面上看着卻不像不知情的樣子。
他不由暗暗猜度,心中隐隐覺得不大對勁,這樣天大的事,旁人不知道也就算了,可他們幾個是輔臣,陛下身體有恙,無論如何都應該先傳他們入宮,怎麼如今卻是太後獨自拿主意?
正想到這裡,便見褚雲兮從袖中掏出一道明晃晃的聖旨,也不經旁人的手,右手托舉着:“陛下自知時日不久,先前已立下遺旨,賓天之後,傳位于魏王陵淵。”
幾乎同時,陵淵從左側走了出來,拾級而上,站在她身側。褚祯明大驚失色,當下便反應過來自己竟遭親生女兒背棄,又恨她真的和陵淵站在一起,霎時目露兇光,兩步跨上前:
“陛下何時立的遺旨,我等為何不知!”
大臣們雖心有疑慮,卻不敢當衆質疑,如今見太後的父親竟然第一個站出來,一時議論紛紛。
眼下的情形,崔宏自然也滿腹狐疑,可一想若是陵淵即位,倒也合情合理,但看見褚祯明這樣大的反應,便知此事還沒完,不敢貿然發聲。
誰知下一刻便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既然諸位心中有疑,崔大人,你便替大家過來看看吧。”
褚雲兮一聲令下,各人又都望向崔宏,他心中暗暗叫苦,自己一向明哲保身,從不露頭,然而此刻卻像被架在了火上,由不得他不去。于是隻得硬着頭皮上前,恭恭敬敬地從她手中接過聖旨,當衆打開。
他額上滲出幾顆汗珠,惴惴不安地從頭看起來,内容确如太後所說,傳位于魏王,玉玺也沒錯,看來是真的了,正要向衆人宣告時,卻突然想到了什麼。
這是……自己的字迹?
他此生從未這樣緊張過,腦中瞬間閃過無數個念頭,這道聖旨他是決計沒有寫過的,但此時,他左手邊是太後,右手邊是魏王,他敢說個不字嗎?
他這才明白了太後為何點名讓自己上來看。
“崔大人。”褚祯明在下面顯然已經待不住了,聲音比平日大了幾倍,鐵青着臉問:“是不是聖旨有異?”
“聖旨沒有問題。”崔宏故作鎮定地将聖旨收好,本欲重新交還給褚雲兮,猶豫了片刻,最終給了陵淵,然後轉身面向群臣:“這道聖旨是前些日子陛下口述,臣代筆拟的。”
他這廂剛認下,那廂孫耀便站了出來:“沒錯,當時臣也在一旁。”
“胡說!”褚祯明怒喝道,流雲殿中遍布他的眼線,他當然知道崔宏所說之事根本就是子虛烏有,更可恨的是孫耀也在一旁幫腔:“陛下何時立了這道遺旨,為什麼我不知道?”
“是半月前的事,陛下突發急症,國公大人當時去了萬甯縣,并不在京中,不過在下記得曾與孫太傅一道向國公提過。”
“一派胡言!”他氣得渾身發抖,環視了一周,見衆臣竟似相信了崔宏這套鬼話,看熱鬧一般盯着自己,滿腔怒火無處發洩,眼神像刀劍一般直直刺向褚雲兮:“你違背灏兒意願,與魏王勾結,意欲何為!”
若說在此之前,她心中還挂念着幾分父女情分,是以在陵淵面前三緘其口,不願将他弑君的罪名公之于衆,此刻她的心則是徹底涼了。
小時候他日日在外忙碌,陳嬷嬷為他開脫,時常對自己說天下沒有不愛女兒的父親,可這便是父親對她的愛嗎?
見她臉上露出悲戚的神色,陵淵眉間劃過一絲心疼,一掀衣角,走下台階到褚祯明跟前:“成國公小心掂量一下自己在說什麼!”
“他說得沒錯!”在場的人目光都聚焦在褚祯明父女身上,絲毫沒有察覺到殿外的動靜,聽見這話,紛紛回過頭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