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一心撲在灏兒身上,離那個陵淵遠遠的,我又何須這樣大費周章?”
褚雲兮滿臉疑惑:“這關陵淵什麼事?”
“怎麼不關他的事!”褚祯明一拳砸向桌面,吓得她周身一凜:“許多事你不與我說,卻會對他開口,你與他孤男寡女,卻日日黏在一起,你知道外面傳得有多難聽?”
“父親在說什麼?”她簡直不敢相信這話是從自己父親嘴裡聽到的:“我與他清清白白,從未逾矩!”
“清白?”他冷嗤一聲:“他幾次三番肯為你豁出命去,你管這叫清白?”
“可這又與灏兒有什麼關系,如何能是我害的灏兒?”
褚祯明一時語塞,卻不肯露怯,一雙眼睛死死盯着她,她看着父親的眉眼,眼睛不由開始發酸,縱使她從小隻與姐姐親近,對父親常常敬而遠之,但畢竟骨肉相親,眼前之人也曾把她扛在肩上,騎過高頭大馬的。
可此刻他的眼裡,除了嫌惡、忌憚,哪裡還有半分父女溫情?
不過剛進初秋,她卻全身發冷,連指尖都沒有一絲溫度,說什麼骨肉相親,灏兒又何嘗不是和他骨肉相親?
“兮兒,事情做了便是做了,如今再說什麼都沒用,明日朝堂宣讀了這道聖旨,你便自由了,想去哪去哪,想和誰在一起就和誰在一起。”
她唇邊擠出一絲苦笑,她知道父親慣會推卸責任,卻不承想即便到了如今,他仍拿自己做擋箭牌,隻是再懶得與他争辯了:“拿了本不屬于自己的東西,父親不覺得虧心嗎?”
“什麼叫本不屬于,天下何曾有常屬?大周内憂外患,有如今的局面,是我,是我在苦苦支撐!你以為靠誰,靠那個終日風花雪月的昏君?”
原來他曾在人前誇耀對姐姐百般疼愛的先帝,在他眼裡,不過是耽溺溫柔鄉的昏君,事到如今,她隻覺得無比荒唐。
她從褚祯明手裡拿過聖旨,放在了桌上:“父親不必再說了,明日我會把聖旨帶到朝堂上,隻望父親信守諾言,放我出宮,給我自由。”
他原本是要當面看着她蓋上的,但畢竟父女多年,深知她的性子,不敢逼得太緊,便退了一步:“那明日,為父在朝堂上等着你,兮兒,父親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你所求的,父親也一定幫你得到。”
褚祯明一走,牆外立即傳來一陣整齊而低沉的腳步聲,她早該知道父親既有今日的動作,不會毫無準備,可聽到外面的動靜,心裡還是禁不住難過。
她想起方才父親說過的那些話,說起先帝,說起灏兒,說起她與陵淵,腦中回想起先前他幾次三番提醒自己對陵淵多幾分戒備,這才明白,什麼為了灏兒,為了褚家,為了長姐……通通都是假的。
她不知他何時起了不臣之心,或許在先帝駕崩後,或許更早,在他的計劃裡,灏兒決計沒有活命的機會,他所做的這一切不過是擔心她以太後的名分徹底倒向陵淵。
她已經沒有知覺了,原來自己的生身父親,一直像防賊一樣防着自己。
褚雲兮拖着沉重的身軀,一寸一寸挪向床邊,陵灏躺在那裡,他還這麼小,他什麼都不知道,更不會理解向自己下毒手的,居然會是外祖。
她趴在床邊,握着灏兒的小手,有那麼一刹那竟然感到一絲慶幸,還好姐姐已不在人世,不然今日這一幕,要承受多大的折磨。
更漏聲聲,她望着桌上那道明黃的聖旨,内心備受煎熬,離早朝不過一個多時辰,難道屆時她真的要捧着這道聖旨,送他登上皇位?
從前于朝事,她或許不懂,可是這一兩年身處其中,她看得清楚,父親并非他自己所說的那麼精幹,他狹隘、偏私,無所不用其極,如今大周江河日下,江山在他手上,勉力維持都難。
但他是自己的父親,事态發展到如今,若是不能更進一步,等着他的便是身首異處、聲名敗裂,舉族都要受牽連。
然而這畢竟是弑君,是謀反!陵家走到今日這種境地,并非一朝一夕,可陵灏和陵淵……
對,陵淵,還有陵淵!
陵淵夤夜進宮,本是為陵灏先前中青來之毒的事,誰知翻過宮牆,越往流雲殿的方向走,越覺得不對勁。往來巡視的人一番接着一番不說,連守衛也多了幾倍,尤其是褚雲兮所在的主殿,更是被圍了個嚴嚴實實。
眼下已經寅時了,屋裡竟亮着燈,陵灏這些日子養病,免了早朝,按說褚雲兮不該這麼早起,而且據他的了解,她并沒有長夜燃燈的習慣。
那便隻有可能是徹夜未眠……他越想心裡越亂,種種迹象表明,宮裡應該是出了大事,可他卻沒有收到消息,那麼她此刻……
他一顆心像被油烹一般,急切地想過去看看,然而七八個侍衛杵在門口巋然不動,正焦躁不安之時,窗前映出了一個身影,雖然隔得遠,他還是一眼便瞧出了她的身形。
他頓時松了一口氣,牢牢盯着對面,趁着侍衛換防的工夫,瞅準機會,一個閃身飛了進去。擔心驚動門外的人,動作極輕,連落地都沒有聲音。
褚雲兮在燈下寫着什麼,對來人竟毫無察覺,剛收筆,習慣性地提起卷軸輕輕吹了吹,餘光卻瞟見不遠處有一個暗影,心裡一慌,忙将手頭的東西藏在身後。
“你如何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