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一過,褚雲兮等人便踏上了南巡的路途。
“難為你想着我。”陳怡君剝開一個橘子,摘幹淨橘絡,分給褚雲兮一半:“你此次南下是有正事要做的,我不過是送你一小壇梨膏,你就惦念着我回外祖家的事,你這樣,倒教我不知如何回報了。”
“我幾時要你回報?”
“正是你不要回報,才叫我于心難安。”陳怡君輕輕歎了一口氣:“以前大家都在閨中,你時常送些好東西過來,我還有得回,可你如今貴為太後,坐擁四海,有些于你動動手指頭的事,我便是傾盡家财,也難還你。”
她一向喜歡陳怡君身上的敞亮,但聽到她如此直言不諱,還是有些驚訝:“我就知道,你嘴上說着要沾我的光,實際上背地裡一筆一筆都記得清清楚楚。”
“不是我記得清楚,父親從小教我,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打住。”她塞了一瓣橘子到她嘴裡:“少講這些大道理,我且問你,當年在吳家,一群人圍着逼問我,你站出來為我說話,難道也是圖我回報?”
“自然不是。”陳怡君立馬反駁:“我隻是看不慣她們欺人太甚。”
“可我後來告訴你,人就是我推下水的,你仍然沒有揭穿我。”
“我不知道你,我還不知道吳娴嗎,定是她先惹惱了你。”
“所以以後莫再說這樣的話。”她拍了拍陳怡君的手背:“正是知道要經過慶州,才順道捎上你,等到了那邊,你不必陪着我,回你外祖家住便是,待返程時你再過來。”
慶州的官員算着日程,早早便到城外恭迎聖駕,不承想聖駕卻在城外五裡處繞道上了黾山。
山路崎岖難行,馬車晃晃悠悠費了好一番功夫才到了普安寺山門。
“太後到了。”
陳怡君先行下了車,随後褚雲兮探出身來,入眼便是門口兩棵大槐樹,枝繁葉茂,遮天蔽日,心底當即湧上一陣清涼。
她握住陳怡君遞過來的手,剛要下車,卻瞥見不遠處倉梧俯身在陵淵耳邊不知說些什麼,而後者,臉上的表情似乎有些凝重。
許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陵淵忽地擡頭,正與她四目對上,她匆匆避開視線,提起裙裾,一步一步緩緩走下馬車,牽起早已等在一旁的陵灏往寺裡走。
方丈在前面帶路,寺裡陰涼,她手心卻有些微微出汗,這位太皇太後她從未見過,當年敢為陳王争上一争,想必不是善茬。
這樣的人,真的甘心待在黾山這樣的偏僻所在?
一行人穿過寶殿,去往禅房,餘光瞄見陵淵不知何時已經跟了上來,隻是瞧着眼神空洞,顯然心不在焉,她不禁有些擔憂,算算日子離京業已大半個月了,莫不是京中傳來什麼消息?
“出什麼事了?”她猶豫再三,還是小聲問。
他有些愕然,盯着她看了半晌才反應過來:“無事。”見她滿臉疑慮,又添了一句:“王府的事。”
她暗暗松了一口氣,繼續昂首往前走,身後傳來一陣低語:“稍後見着人,萬事有我。”眼見自己心思被猜透,她不知回什麼,便“嗯”了一聲。
穿過重重回廊,到了獨立的院落,兩位年老的嬷嬷已經在門口候着,朝他們一一行過了禮,領人進去。
畢竟是一朝太皇太後久居之所,與一般寺廟的禅房終究有些不同,她握着陵灏的手不覺又緊了幾分,擡腳進去,裡面又深又大,裝扮卻素雅得很。
一位女子在主位上坐着,未着宮裝,未施粉黛,屋内光線有些昏暗,叫人猜不出年齡,右首也沒空着,一副花白胡子格外惹眼,褚雲兮定睛一看,竟是曾經大鬧她流雲殿的瑞親王!
沒承想在京中多日不見,他倒真的說到做到,到黾山找上了太皇太後。
“孫兒見過太皇太後。”陵灏機靈得很,不等她提醒,便自行跪下,她和陵淵也一前一後随着行了禮。
“快起來。”太皇太後嘴上熱切,身子卻沒有動彈半分,而是央了身邊的嬷嬷将陵灏扶了起來。
“見過陛下,太後。”一邊的瑞親王全了禮數,隻是依舊陰沉着臉。
“老十三,你先回去歇着,我同她們娘倆說說話。”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