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雲兮盯着底下這些人,斥責的話在嘴邊轉了一圈,不得不咽了回去,他們一個是天子的外祖,自己的父親,一個是手握軍功的皇家血脈……
陵淵固然不懷好意,父親也未免沒有私心。
而她和陵灏,才真的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宣孫太傅進來吧。”她下令時,餘光瞟到立在一旁臉似黑炭的父親。
“太後娘娘。”回流雲殿的路上,褚祯明攔下了她的鳳辇。
褚雲兮擺擺手,示意左右退下。
“兮兒,是你授意灏兒選孫耀的?你明明知道,他與陵淵勾結,帝師是何等重要的位置,灏兒才六歲,正是需要教化引導的年紀,一言一行無不受其影響,你竟拱手讓給陵淵的人!”
她既遂了陵灏的意,自然已經準備好了承受父親的怒氣,但是沒想到他連到流雲殿這段路程都忍不了。
“父親,平心而論,孫耀和吳岩,誰更适合做帝師,您比我更清楚,灏兒小小年紀就有自己的判斷,父親和我應該開心才是。”
“事情不是你想的這樣簡單”,褚祯明擰着眉:“朝堂勢力此消彼長,你明不明白,先前齊妃的事就讓陵淵搶了先,這下又……”
褚祯明一股腦兒宣洩出來,直到看到女兒臉上閃過一絲不耐,才意識到似乎有些說過了頭。
“兮兒,為父沒有怪你的意思,隻是灏兒、你、我,咱們才是一家人,無論何時你都得站在為父這邊,我們褚家能有今天,多虧了先帝,多虧了你姐姐,如果不把灏兒照看好……”
褚雲兮本想說吳岩的事,聽到父親提起了姐姐,沉默了半晌:“父親,灏兒他姓陵,不姓褚,他年紀再小,您與他再親,他是君,你是臣。”
“今日您在那般逼迫他,就不怕傳出去,旁人說您……”她硬生生把“僭越”兩個字吞了回去。
“我哪裡……”褚祯明還想辯駁,忽地記起自己這個女兒慣是吃軟不吃硬的,話到嘴邊又改了口:“你的話為父記下了。”
父女二人正說着話,褚祯明蓦地瞥見假山後面閃過一片衣角,臉色一變:“誰在那裡?”
那人似乎身形頓了一下,随後整個人站了出來:“是我。”
褚雲兮聽到這個聲音就頭疼,又是陵淵,他怎麼陰魂不散!
“父親,若是沒有旁的事,我先回流雲殿了。”孰料她一隻腳都還沒邁出去,陵淵“唰”地出現在面前,攔住她的去路:“太後留步。”
“本宮乏了,若王爺沒有緊要的事,改日再說吧。”
這次陵淵倒是沒有糾纏:“既然今日太後不方便,那就趁改日太後方便的時候再議。”
看到父親投來狐疑的目光,她咬着牙:“就在這裡說吧,沒什麼不方便的。”
沒想到他得寸進尺:“請國公避讓。”
褚祯明不好與他撕破臉,睨了他一眼,退了下去。
“王爺有什麼要緊事,說吧。”對他,褚雲兮顯然沒有什麼耐性。
“沒什麼,給太後問個安。”陵淵說罷,還煞有介事地規規矩矩行了個禮。
“沒了?”
“太後希望有什麼?”
對他的反問,她啞口無言,一口氣堵在嗓子眼,提起裙裾轉身就走,出了禦花園,聯想起今日的事才回過神來,他有此一招,是不是希望,父親覺得他們有什麼?
畢竟在帝師的人選上,最終赢了的是他,而自己這個女兒,也并未站在父親那頭。
她突然感到通身發涼。
“姨母,今日外祖沒有生我的氣吧。”回到流雲殿,陵灏就撲了過來,臉上寫滿了擔憂。
“當然沒有”,褚雲兮牽起他的小手:“外祖和姨母一樣,也希望灏兒選到合适的老師,可是灏兒可以告訴姨母,今日為何選了孫太傅嗎?”
“太傅講的我能聽懂,而且他總是笑眯眯的,不像前面那個蒼青衣服的人那麼兇。”
是了,她在心中暗想,孫太傅兩代帝師,自是要比旁人知分寸。
“姨母,我可以與皇兄親近嗎?父皇在世時說過,皇兄他是統領千軍的大将軍,是守國護民的大英雄。”
褚雲兮聽完犯了難,在自己和父親眼中,陵淵心懷叵測,對皇位虎視眈眈,按說她應該讓灏兒離他遠點,提防着他。
可陵淵與他,畢竟是骨肉至親,況且一個六歲的孩子,如何知道提防二字,她又怎麼能在一個帝王的心裡埋下兄弟阋牆的種子。
“灏兒若是喜歡他,可以親近些,而且父皇先前誇你皇兄的話,若是他知道了,也會很高興的。”
陵灏一張小臉立刻綻開來:“那我下次見了皇兄就告訴他!”
陵灏離開後,她立即把夏青召了進來:“盡管先前囑咐過你無數次,今日我還是要多說一句,對陛下,要寸步不離,出了流雲殿,吃的喝的用的,都要過你的手,過你的眼。”
“是。”夏青:“奴婢一定照看好陛下。”
褚雲兮伸手将她扶了起來:“夏青,整個流雲殿,除了陳嬷嬷和妙音,你是我最信任的人,陛下一身系天下,也系着你的命,你的前程,本宮說的,你懂嗎?”
夏青脊背僵直:“奴婢懂,奴婢一定不負太後娘娘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