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該去上琴課了。”丫鬟挑簾進來,照例取下牆上挂着的琴抱在懷中。
褚雲兮背着身子,逗弄着籠子裡的畫眉鳥:“今日身子有些乏,不去了。”
丫鬟怔了一下,偷偷瞄了一眼正給花澆水的陳嬷嬷。
“不去便不去”,嬷嬷停下動作,示意丫鬟将手裡抱着的琴放回原處:“眼下陛下龍體欠安,府裡少些絲竹之聲也好。”
“那,陸先生那邊……”
“你去回一聲,就說姑娘不過去了,讓他好好溫書。”
“是。”
丫鬟出去後,褚雲兮回過了身,眉頭輕蹙,眼裡閃爍着不安。
“姑娘是在擔心國公?”
“父親自大前天進了宮,已經三天沒有回來了。”
“姑娘莫要憂心,陛下萬金之軀,自有上天庇佑……”陳嬷嬷話說到一半,窗外突然響起一聲鐘鳴,藏在樹冠裡的鳥撲棱棱地往外飛。
“什麼聲音!”褚雲兮提起裙裾跑到門口,餘音仍未消散。她屏住呼吸,循着聲源,西北處,是……皇宮?
“咚……”又一聲撞擊,還是那個方向,同方才那聲如出一轍。
她扶在門框上的手越來越用力,心跳“嗵嗵”地敲打着胸腔,聽到第三聲時,身子不由顫了一下。
陳嬷嬷趕緊上前來将她攙住,面上浮現一抹憂色:“加上方才的一聲,剛好是三聲。”
鐘鳴三聲,天子晏駕……皇帝崩了。
不消一炷香的功夫,府裡的人便張羅起來,褚雲兮看着前些時日才摘下的白燈籠,如今又挂了上去,沉沉歎了一口氣。
“管家,父親回來了嗎?”
“回姑娘,還沒有。”
她“嗯”了一聲,獨自去了前廳,誰知這一等便是大半日,直到夜深了,才聽到些許動靜。
“父親!”見有人掀簾進來,她立即起身迎了上去:“陛下他……”
近了身,便看到父親褚祯明兩眼通紅,身上裹着白生生的喪服。
是了,若不是皇族大事,祈安殿的鐘豈會無故而鳴。
父親拍了拍她的手背,側過身子,她這才看見後面還跟着一個人,正是陛下身邊的劉公公。
“二姑娘。”劉公公朝她點點頭。
“劉公公,這是……”褚雲兮看着他手裡托着一道明黃色的卷軸,面帶疑惑。
劉公公沒有立即答話,看向了一旁的褚祯明,褚祯明偏過頭,沉默了半晌,随後掀起衣角跪在地上:“宣吧。”
褚雲兮眼下已明白,他手中的卷軸定是陛下的遺旨,便也跪了下來。隻是心裡有些奇怪,這旨意若是給父親的,在宮中,在正德殿宣,豈不方便?
有什麼緣由,要二人相伴,特意來府裡?
然而不消片刻,頭頂一陣尖利的聲音響起,旨意很短,不過三五句,卻如晴天霹靂一般直直砸向她。
“皇後”、“入宮”……她腦子一片空白,隻剩下這幾個詞不斷地在盤旋,回蕩。
“二姑娘?”
她循聲擡起頭,面色蒼白,眼神茫然,隻呆呆地愣着,完全沒有任何反應。
褚祯明趕緊上前,雙手接過先帝遺旨:“請公公先行回宮,我與……我與娘娘稍後就到。”
送走了劉公公,褚祯明轉身回屋,見女兒還跪在原地,歎了一口氣,伸手去扶。
褚雲兮擡起眼眸,一雙清瞳平靜如水:“父親方才喚我什麼?”
“兮兒,陛下他……也是無奈之舉……”褚祯明一臉的愁容:“你姐姐薨逝不過百日,緊接着陛下又龍馭歸天,灏兒還不到六歲,失怙又失孤,偌大的一個江山,你讓他怎麼辦?”
“可他是我姐夫!”幾個月前,她還看着陛下與姐姐你侬我侬,如今卻要以他未亡人的身份入主中宮,這等鸠占鵲巢之事,要她如何做得出!
“我知道,我知道兮兒,可眼下魏王屯兵在外,朝中群臣虎視眈眈,四境之外群狼環伺,多少雙眼睛盯着那位置,灏兒喚你一聲姨母,喚我一聲外祖,這個時候若你我都往後退,還有誰能擋在他身前?”
“況且褚家和灏兒,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倘若灏兒一個人在宮中真的出了什麼事,咱們阖府上上下下,又有誰可以幸免?”
“父親一口一個灏兒,一口一個褚家,那我呢?”褚雲兮起身,走到父親跟前,直視着他的眼睛:“我便合該舍了自己,一輩子葬送在那深宮裡頭,孤苦到死嗎?”
“不會的兮兒”,褚祯明攥緊女兒的手:“你的姐姐亦兒,已經不在了,你是我唯一的骨肉,我怎會不為你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