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離開别墅的最後一天,顧熙提出要帶陸海川去地下室看看結婚照。
“沒什麼好看的,”陸海川毫不留戀地在兩位家政阿姨的目送下,慢慢地往玄關走。
顧熙卻站在那裡,沒有跟過去:“難道,你不想恢複記憶嗎,也許看了以後對恢複記憶有幫助……”
陸海川頓了頓,他停下了腳步,似乎是在等顧熙過來,但是顧熙站在那裡沒有過來。他沉默了一下道:“我知道你想恢複記憶,因為那是整整十年的答案,但我不是。”
“我隻喪失了一年多的記憶,到現在為止對我的生活沒有什麼影響,所以我沒有關系,你隻要照顧好你自己就可以了。”
顧熙感到胃有種不舒服的感覺,那些對自己十分重要的記憶,對陸海川來說,根本無足輕重?
“如果失去那段記憶也可以自在地生活,那就說明,這段記憶本身也沒有什麼意義。”陸海川的聲音有那麼一瞬間幾乎是溫柔的,“所以,走吧。明天還有檢查。”
顧熙想要反駁,但是他不知道該如何反駁。因為他們之間的記憶并不對等。
如果沒有失去記憶,他可能很難回憶起十年裡的事情,可十年的時光就那麼消失了,連同他們在一起的那一年多。就像消散的香水的香氣,感情也消失了。
不管當時發生了什麼,兩個人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繼續生活着。
顧熙遲疑了半天,最後還是跟着陸海川上了車。
回去的路上下了雨,起初隻是零星的雨點,輕輕拍打着車窗。顧熙靠在座椅上,目光無意識地投向窗外。街道上的行人步履匆匆,有人低頭快步走着,用手擋在頭頂,試圖遮住越來越密的雨絲;有人則幹脆跑了起來,鞋底踩在地面上濺起細小的水花。
等回到家裡的時候,雨越下越大。
天氣陰沉地可怕,外面迅速降溫下來,中控空調系統卻讓整個屋子變得溫暖和幹燥。陸海川回來以後就回到了二樓的房間,等他換好衣服出來的時候,從二樓的走廊處,看到顧熙正坐在一樓偏廳的飄窗處看着外面。
屋子裡溫暖而幹燥,不知道為什麼,更顯得那個背影有些寂寞與冰冷。
陸海川想走過去,靠近他,也許離開别墅的時候說的話,傷害到了他,如果是的話,他感到抱歉,他可以道歉。
他隻是不想再看到那些華麗的相框,裝裱着他們并不幸福的婚姻。所以他将那些東西都收進了那個不見天日的地下室。努力假裝那些東西不存在,那就不會因此而痛苦。
陸海川安靜地站在那裡,不往前走一步。他想要去抱抱他,就像曾經在他們年少的時候,他對他做的那樣,用溫柔而堅定的擁抱去溫暖另一個人。但是顧熙不會想要他那麼做的,至少那十年中的顧熙是不會想要的,甚至還會感到厭煩,他不再對他親切和溫柔,他已經不再愛他。
*
“我已經找好了律師,明天就和我一起去找律師談這件事情。”顧熙的神色冷漠如冰,骨子裡透着敵意,語氣與外面炙熱的天氣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陸海川坐在沙發上沒有說話。
顧熙說完,轉身就離開了會客室,往走廊盡頭的另一間卧室走去。
陸海川想伸手去摸口袋裡的煙,但是他很快想到顧熙讨厭煙味,所以他很早就已經戒煙了。可是現在他迫切需要這種東西,來安撫一下他的情緒。
這是他們最後的一個有着婚姻的夜晚。
可你無論再怎麼有錢,再怎麼努力,也無法阻擋明天的到來。這間别墅如此華麗和舒适,但骨子裡卻是一片冰冷,就像他們的婚姻一樣。
明天确實到來了,可是他卻跳躍過了很多天。
當陸海川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看到了雪白的天花闆頂,他的身上疼的要命,旁邊的護士說的話,他一句也不明白。最後,他花了很長的時間才明白,他和顧熙的車出現了意外,他們撞破了護欄,沖下了公路,如果不是一棵樹擋着,他們已經命喪黃泉。
“顧先生還在搶救中……”
陸海川掙紮着想要起來,他慌張地想要去那個人身邊。
不是的,不是的,就算明天依舊會來,但隻要顧熙能安全……他什麼都可以忍受。
他不可能起來,他的肋骨斷了兩根,腳也動不了。醫院擔心他的傷勢,給他打了鎮定劑。
幸好,很快又傳來顧熙脫離危險,但是仍處于昏迷的消息,之後是越來越多的消息随時報告到他的病房。
與此同時,陸海川發現了一個問題。
“……那天發生了什麼事?我,完全想不起來了。”
他隻記得最後的記憶,那時他坐在小會客廳的沙發上,坐了一整夜,什麼也沒有做。
他失去的記憶,隻有那一天而已。
金樂賢有些疲憊地走進重症監護,告訴了陸海川一個消息:
顧熙失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