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念醒時,天已經黑了,四周安靜得隻能偶爾聽到幾聲細微的夜蟲振翅,他轉了轉眼珠,試圖坐起來,身體卻像是趕了幾天幾宿的夜路,疲憊不堪,終是隻翻了個身。身旁趴了個人,睡得正香,枕着手臂的側臉被擠得有點變形,一點都不美好,他卻看得目不轉睛。
你甘心嗎?
不甘心。
他的手指順着她的眉毛一點一點滑下去,沿着臉頰滑到耳邊,将那幾绺調皮的碎發輕輕别到耳後,繼續下遊,停在下颌處,他頓了頓,稍稍往上,就能碰到那兩片柔軟的唇,記憶裡,溫熱香甜。
他的喉結輕微動了動,目光落在那爿紅豔上,這些天風飧水宿,她的唇都不那麼水潤了,卻更豔麗了,手指慢慢上移,輕輕摩挲着。
秦小小覺得臉上癢癢的,像有小蟲子在爬,她閉着眼揮了揮想要趕走它們,碰到一個熱乎乎的東西,倏地睜開眼,她的手指被一隻手握住,順着手臂望上去,望進了一雙黝黑的眼裡,那雙眼過于深邃,不同于以往任何時候,帶着深濃的掠奪欲。
她怔了怔。
“你醒了?”她問,聲音有着濃睡初醒時的沙啞,“餓不餓?我給你溫了湯。”
執念坐起來,卻不松開她,隻是順着她眼睛看着的方向望去,池塘邊上一堆紅星點點的餘燼上架着一隻瓦罐,不遠處,秦十郎正閉着眼打坐。
“我們去喝湯,”他拉着她站起來走出紗帳。
“我吃過了,你去吧,我還得照顧病人……”
“不用管他。”
執念一隻胳膊從她腰間穿過,将她攔腰抱起,一個跳躍便到了岸邊,抱着她走到火邊才放下,拿起旁邊放着的勺子盛了一口湯試了試,溫度正好,遞到她嘴邊。
“張嘴!”他說。
秦小小聽話地張嘴喝湯,眼睛卻一直盯着他瞧,今晚的他似乎不太一樣,有點霸道。
執念不為所動,任她打量,手下不停,喂了她好幾勺,直到看到她的唇有點溫潤才罷手,自己端着瓦罐坐在她旁邊大口大口喝了起來。
“我還給你留了這個。”
秦小小不知從哪裡變出一包用荷葉包的東西,執念打開,裡面是幾塊捏成花的形狀的果膏。
執念的眼睛亮了:“給我的?”
“這兩天總吃果子有點膩歪,我便把果子都煮了,搗碎,熬幹水份,弄了幾個小點心,黏性不太好,不怎麼好成型,你嘗嘗好不好吃。”
執念小心地捏起一個咬了一口,酸味沒有了,甜甜的,糯糯的,很好吃。
“這些天……你為了讓他趕快好起來,辛苦了,謝謝你!”秦小小斟酌着措辭。
執念亮起來的眼睛又黯了下去,嘴裡的果膏變得苦澀。
她心裡最挂念的還是他。
他把荷葉一攏,重重塞回她的懷裡,起身飛回了蓮蓬上,紗帳映出一個人影,背對着官城,望向外面,看起來孤獨又寂寥。
秦小小懵了一瞬,回頭,看到秦十郎又要閉上眼睛,顯然看到了剛才的一幕,問他:“他這是……生氣了?”
秦十郎沒有回答她,隻是“哼”了一聲,問道:“你和陸小子分手後,是不是一直單身到現在?”
這話問得……
回答“是”吧,顯得她沒有愛似的,回答“不是”吧,又很心虛,她确實沒再接受别的男人。
秦小小左右為難,又不想違背自己的心,又不能落了面子。
秦十郎又“哼”了一聲,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就你這哄男人的本事,怎麼可能讓他心甘情願歸位!”
秦小小:“……”
這是質疑她作為女人的魅力?
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忽地站起來,鬥志昂揚地對他說:“姑爺爺,請您把我送回去。”她指着蓮蓬方向。
秦十郎瞥了她一眼,左手一揮,秦小小就覺得身後一股大力将她托起推了出去,他的分寸感把握得特别好,既能保證她的身體落在蓮蓬上,又不會因為慣性沖出去掉進水裡,但是,讓他大跌眼鏡的是,她居然沒有在官城床邊停下,而是朝着執念的後背直沖了過去,差點兒将執念推到水裡。
他遠遠看了一眼執念抱着她的身影在輕紗後面時隐時現,默默收回了他剛才說的話。
執念正站在那兒生悶氣,想着明天要不要以普通的血代替心頭血澆鑄進花心,這樣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幹掉官城,她或許會傷心一陣子,但是兩人就能天長地久地永遠在一起了。正想着,忽然覺得身後有東西奔着他沖過來,他本打算躲開,餘光看到秦小小的衣角,便站着沒動,等她撲過來時順勢接住了她。
心心念念的女人自動投懷送抱,他自然不會放過這天賜的美人在抱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