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汐看着鏡子中的自己,身穿右側胸前繡着大片精美手工刺繡的米白色高定西服、米白色西褲,白色襯衣衣領上打着肉粉色領結,唯一不足的就是穿了雙白色的闆鞋,等訂婚的時候換上皮鞋,就更加好看了。
衣服是林家出錢定制的,從做工到面料以及衣服上的細節都非常考究。
他盯着鏡子中的自己看了會兒,随即将手機遞給店長:“衣服挺合身的,不用改了。可以幫我拍一張全身照嗎?”
雖然周六要訂婚了,拍張訂婚時兩人的合照可能更讨爺爺歡心,但是爺爺現在病入膏肓,時而意識清醒,時而模糊,随時可能與世長辭。
他很怕爺爺看不到他穿訂婚禮服的樣子,反正上午的課也泡湯了,不如拍張照片拿去醫院給爺爺看。
店長接過手機,一邊誇贊時汐好看,一邊為時汐拍了好幾張照片,随後将手機還給他,并和他再次确認送衣服的家庭地址以及住家保姆的電話。
時汐換回校服,再次走出試衣間。
店長遞來了一個印有這家高定禮服店logo的淡藍色紙袋,紙袋裡裝着一個淡藍色的精緻的方形禮盒。
“這是我們店的紀念品,一個流沙擺件,可以插照片,送給您,等會兒連同衣服一并給您送家裡可以嗎?”
時汐應了聲“可以”,然後在店長和店員們的熱情相送下走出了禮服店。
一位店員站在門口,看着時汐漸行漸遠的背影,撇撇嘴,低聲嘟囔道:“哎!能被林少看上,命好啊!”
“你哪隻眼睛看出林少看上他了?媒體都說了,時家那位快死了,林董為了讓他安心才安排的這場訂婚。人走茶涼,等人一死,我看這場婚事絕對告吹。”
“你們小聲點!”店長翻了個白眼,“我們隻管賺錢,管那些豪門閑事做什麼!”
“這麼遠,我們聲音這麼小,他聽不到。”店員轉身回到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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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汐走出電梯來到地下停車場,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不記得車停在哪兒。
滴!
一聲汽車鳴笛聲響起。
時汐向左看去,隻見那輛黑色的邁巴赫正打着雙閃停在不遠處,于是快速跑了過去。
他上了車,隻見林宴正專心緻志地在手機屏幕上敲字,對他的上車視若無睹。
時汐盯着林宴的側臉看了幾秒,随即身體前傾看向司機:“李叔,我們等會兒回學校嗎?”
“回。”李叔啟動了車。
“可以先送我去趟醫院嗎?”
林宴敲字的右手大拇指懸停在屏幕上方,側目看向時汐:“怎麼,終于想通,決定退婚了?”
時汐對着林宴舉起手機:“我拍了張剛才穿西服的照片,想第一時間拿給爺爺看。”
李叔擡眸看了眼車内後視鏡:“少爺,去嗎?”
“去。你去醫院的路上随便找個十字路口把我放下,我打車走,你送他去醫院,然後再把他送去學校。”
時汐連連擺手:“不不不,還是我打車吧。已經耽誤了你很久的時間,實在過意不去。”
林宴沒有回應,收回目光繼續在手機上敲字。
時汐偷偷瞥了眼林宴的手機屏幕,似乎在和誰微信聊天。
他等了一會兒,依然沒有等到林宴的回應,隻得作罷,靠回靠背上,歪頭看着車窗外後退的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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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的病房内。
時汐坐在床邊的凳子上,将手機舉到爺爺面前:“爺爺,你看,這是我今天穿西服的樣子,好不好看?林宴和我的這套一樣,是黑色款,不過他那套提前送家裡了,所以沒有拍照,等訂婚那天我再拍我倆的合照給您看。”
時峰鼻孔裡插着氧氣管,聲音虛弱而蒼老:“好,爺爺等着。”
站在床邊的二叔時臨江笑着說:“也就汐汐來了,爸能精神點。”
“學校還要上課吧?”時峰用力吐着每個字,“快回去吧,别耽誤了功課。臨江,你去送一下汐汐。”
“不用麻煩二叔,林宴的車在醫院地下停車場等着,司機會送我回學校。”
時臨江眉毛微挑,頗感意外:“你這效率可以啊!這麼快和林家那小子好上了?”說着看向時峰,“爸,您現在可以放心了吧!如今手續也辦完了,以後我會好好照顧汐汐的。”
“什麼手續?”時汐扭頭看向站在自己身邊的時臨江。
“當然是變更你法定監護人的手續,這年頭有錢就是好,很快就辦好了。”
時汐臉色驟變,覆在爺爺手背上的手忽然收緊,片刻後慢慢松開。他站起身來,面向時臨江:“不是說等……”
他想說等爺爺去世後再變更,但是這話當着爺爺的面說不出來。
國家前些年修改了法律,将omega被監護的年齡由18歲調高到法定結婚年齡20歲。監護人可以是他的直系血親、旁系alpha血親以及終生标記過他的alpha。
時汐在父母爆炸去世後休學過一年,所以如今高二的他已經18歲了。雖然成年,卻不是完全意義上的自由人,他很無奈這個坑爹的法律永遠偏愛于alpha。
雖然知道爺爺去世後,他的法定監護人會變成爸爸同父異母的兄弟時臨江,但他還是抱着僥幸心理,希望爺爺能多活兩年,這樣就不用變更了。
“變更監護人是早晚的事,早點解決也好讓你爺爺安心。”時臨江用不容置喙的語氣下達命令,“我已經把研究所旁邊的那套房子收拾好了,從明天開始,你和孫阿姨去那兒住,有什麼需要帶去的行李給孫阿姨說一聲,我明天會派人去取。”
時汐下垂的雙手默默攥緊,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試探性地問:“我高三可以住校嗎?一中的學生基本上都住校,我也……”
“不行!”二叔臉色驟變,打斷了時汐的話,随即用充滿壓迫感的眼神直視他,“這點道理你不是最清楚的嗎?”
床頭櫃上的檢測儀有規律地滴、滴、滴的響着——
時汐與二叔靜靜地對視了一會兒,攥緊的雙拳無力地松開,認命地點點頭。
“汐汐……”爺爺蒼老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時汐轉身,隻見爺爺擡起瘦骨嶙峋、皺皺巴巴的手向他伸來,急忙伸手握住:“爺爺~~”
淚水從爺爺眼角滑落,爺爺哽咽的聲音裡滿含内疚:“是爺爺對不起你。”
看到爺爺落淚,時汐頓時紅了眼眶:“爺爺,您不用道歉,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的。”
時峰看了眼站在時汐斜後方的時臨江,又将目光移回孫子臉上:“我已經立下遺囑,将我名下研究所70%的股權、香水廠20%的股權給你,算是爺爺對你的一點補償……咳咳……”
時臨江愣了下,臉上顯露出的震驚之色稍縱即逝,很快回歸平和,随即用戲谑的口吻笑着說:“爸,汐汐到時候都是林家的孫媳了,哪還看得上咱們這點小産業呀!”
時峰沒有接話,反手握住時汐的手:“汐汐,快回學校吧,快期末考試了,别耽誤了學業。”
時汐淚眼汪汪地點點頭,從爺爺的手心裡抽出手,和爺爺、二叔說了再見,轉身離開了病房。
啪!
病房門被關上。
時臨江臉上目送晚輩離開的和善笑容消失不見,換上一片陰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