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月色下,夾在兩岸青山間的河道内是緩緩流淌的河水,一隻高大的船猶如一把利剪剪開水中天幕,蕩開層層波紋。岸邊的柳樹熟睡般靜靜地垂枝。
平緩行駛的官船裡,一間大小适中的艙室響起女子輕柔的夢呓。
“唔……”
“痛!”
小木床上的女人眉間緊鎖,柔和的臉龐上冷汗直流,唇色蒼白無血,被子裡的雙手緊緊捏住床單,好似陷入無法逃脫的痛苦。
吃完藥用完飯,休息一會兒後,李安意又昏昏沉沉地入睡,開啟了如電影播放般的夢境。
打開香袋的當天,李安意又做夢,一個幸福的夢,夢中一個小女孩在蕩秋千,女孩叫什麼名字,長什麼樣,醒來後茫然無知,奇怪的是她内心升起喜悅,因為蕩秋千很開心。
後來的幾天,接連不斷地做夢,夢中的人物漸漸增多,身材魁梧的男人教小女孩騎馬,溫順的馬駒伸舌舔女孩的手,惹得女孩咯咯直笑;個子不高的男孩期望背起女孩,卻失慎将兩人弄摔,女孩哇哇大哭,男孩笨拙地安慰;氣質溫和,面貌熟悉的婦人細心教女孩針線,其樂融融。夢裡的主角都是小女孩,都是美夢。
李安意看清小女孩的面容,女孩是年幼的‘李安意’。夢境的一切是她的過去。
若美夢一直持續下去,李安意怎會生心病。
登船後夢境開始變化,一種無法深究的變化,概括說是黑暗,冰冷,窒息,痛苦。夢醒後的李安意隻記得一團漆黑與女人撕心裂肺的那聲——不!!!
夢境産生的負面效果如潮水般湧向李安意,吞噬、侵蝕她,放出她心裡壓抑的情緒。
香袋引發的問題時常盤旋腦海,兩相加之,生出心病,又恰逢乘船産生不适,古人的船她一時難以習慣,最後導緻身體虛弱,生病了。
害怕李軒和桃芝擔憂,推脫是暈船所緻,幸好他們喊來大夫,一劑猛藥下去,汗一出,人也快好。
然而心病難醫,李安意繼續做夢,夢裡依舊是無邊的黑暗,或許是吃了藥的緣故,這次的夢她比較熟悉,曾經做過。
李夫人之死。
曾經貌美的夫人面上鮮血四溢,雙眼瞪得大大的,似有不甘、怨恨。
李安意驚醒,下床猛灌一口冷茶,疲意消散,眯眼環視四周,仿佛空蕩蕩的房間有人,同時内心産生一種不可思議卻有理所當然的想法。
原身還沒死!
她越想越合理,因為原身沒死,李安意才與沈澹相異,未獲得原身的記憶,且預料自己會死的‘李安意’難道不會留有後手嗎?
細思極恐,然而連穿越這種玄乎之事都能存在,原身這點小事不足為奇。那麼她如今還在這副身軀,為何任由李安意這縷異世幽魂掌控身體,是太虛弱?
黑黝黝的房間裡李安意驟然出聲:“李安意,你在嗎?”
一股涼風從小窗灌入,嗚嗚作響,令人毛骨悚然。
除了無情的風聲,再無他聲。
李安意摸了摸冰涼的手臂,為自己的想法發笑。原身在她穿越死沒死,她不知道,然而如今應該是死了。
倘若原身沒死,為何在聽聞林月瑤死因時躲躲藏藏?
因此原身毫無疑問是死了,連日的夢境是原身魂魄消散的證據,她喪失對身體的控制能力,擁有的記憶遂以夢的形式傳遞給李安意。
激發夢的鑰匙則是原身的舊物或者熟悉的人,能引起她情緒變動的舊物或人。
第一次夢的發生是李安意聽聞桃靈關于林月瑤死因的推測。第二次是原身留給桃芝的香袋。
第三次她預估是見李安宸的時候,之後可能會獲得原身的全部記憶。
然而李安意的心病不是能否繼承原身的所有記憶,而是原身是否全程看到她和離的舉動。
結合身邊人的看法,輕松推出原身與沈澹的婚姻幸福美滿,兩人如膠似漆、琴瑟和鳴。
但是猶如強盜般占據原身身軀的李安意卻與沈澹和離,鏡破钗分,恩斷義絕。
雖然占據身軀非她所願,破壞兩人婚姻之事卻真真切切做出。
一想到自己持匕威脅沈澹時,身體裡的另一個靈魂瘋狂叫喊不,用盡全身之力企圖掌控身軀保住和心愛夫君的婚姻,最後功敗垂成,李安意就覺得自己極為殘冷與不要臉。這種情感時時困擾她。
可是即使時間倒流,知曉原身也許還活着的李安意依舊會選擇和離。這是她上輩子臨終前盤旋在腦海中的最後願望,或者說是執念。死亡也無法消滅、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