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消毒水味刺鼻,陸暮躺在病床上,蒼白的臉陷在枕頭裡,像一尊冷玉雕成的塑像。高恬推門進來時,正撞見她拔掉手背的針頭,血珠順着指尖滾落,在雪白的床單上洇開一朵暗紅的花。
“你瘋了?!”高恬沖過去按住她,卻被她一把推開。
“醫院待不住……家裡也一樣。”陸暮的聲音沙啞,眼底泛着血絲。她望向窗外,雨絲斜斜劃過玻璃,恍惚間又看見母親葬禮那天的瓢潑大雨。
手機在床頭櫃上震個不停,高恬瞥見來電顯示上的“哥哥”,按了靜音。
“你哥打了二十通電話。”她歎氣,“醫生說你再折騰,胃出血能要你的命。”
陸暮閉上眼,睫毛輕顫:“死了倒清淨。”
“你說你是怎麼回事,真的是,我出個差你也不叫我省心。”女人一邊拿着毛巾給陸暮擦頭和臉,一邊也不忘數落她。
“我媽死了”陸暮瞪大眼睛看着天花闆
“……高恬,你懂那種從頭到腳冷透的感覺麼”
“怎麼會,我走的時候她不還好端端的,到底出什麼事了”高恬焦急的望着床上有些怔住的人
“車禍”陸暮很少哭的,哪怕是在發小高恬面前也是很少展現自己脆弱的一面。現在卻紅着眼哭。
高恬知道這對陸暮意味着什麼。陸暮隻剩媽媽,哥哥這兩個親人了。旁人以為她是鐵石心腸,殊不知多少次高恬都看到陸暮早晨紅腫的眼,聽到她彈吉他唱歌時,帶着哭腔的歌聲。
如今又一個親人走了。她待在這偌大的陸家,心理終是要垮掉了。
“還有我啊!還有你哥哥!我們永遠都會陪着你的,永遠,我死了可也是要拽着你走的。決計不會一個人去上面享福的。”高恬摸着陸暮的手,強裝笑臉。可是這笑臉是真的難看。
半晌,陸暮擦了擦眼睛,恢複了以往清冷的神态。仿佛剛才的痛哭和傾訴都隻是一時矯情一般,不複存在。
現在她完全擁有了爸媽留給她的财産。分公司公司一直是哥哥打理,爺爺之前一直想讓她去公司當個副總,她說不習慣被束縛,沒答應,自己在外面弄了個琴行,自己卻不怎麼去。有足夠的錢花,她即便不再去經營那個音樂培訓班也足夠富足一生。
“現在秋季,等這件事過去,過幾天我們去堯城逛逛吧!那裡這個季節景色特别好,正巧我現在請了假,一起去散散心吧!聽說那邊美女多,我們或許會有豔遇呢!”高恬說着眼睜睜盯着陸暮的嘴
“好”
高恬松了口氣。
“暮暮,這個風景真的比我們臨城好的多,且不說這亭子建的多惟妙惟肖,你就看這個湖,你就說這湖它透不透。”高恬在一旁興奮的介紹着,陸暮在一旁面無表情的聽着。
突然,撲通。一層層波浪打破了這所謂透亮的湖面。陸暮轉身,瞧見身後不遠處有一女人在水裡撲騰。岸邊一男子飛快溜走。人們喊着,有人落水了,她愣了愣。
湖面泛着死寂的灰,落水者的掙紮濺起零星水花。陸暮脫了鞋,縱身躍入水中。湖水刺骨,記憶卻比水更冷——多年前的雨夜,母親的車翻進山崖下的河,她徒手扒開變形的車門,卻隻摸到一截冰涼的手腕。還好後來有路過的人救了母親,可如今母親……
救上了岸,高恬立刻打了120來。陸暮正給那女人做急救。眼見着手壓沒反應,陸暮好像豁出去了一般,附身下去,做人工呼吸。
懷裡的軀體突然動了動,陸暮低頭,對上一雙渙散的眼。
“别怕,”她喃喃,不知是對懷裡的人還是對記憶中的自己,“抓緊我。”
救護車的鳴笛由遠及近。陸暮跪在岸邊按壓那人的胸口,指尖觸到一枚冰涼的吊墜——銀鍊上綴着半輪殘月,和她鎖在抽屜裡的那枚一模一樣。
呼吸停滞了一瞬。
她顫抖着撥開那人濕漉漉的劉海。
“秦卿……”
終于女人吐了好幾口水,算是等到救護車來了。女人身邊沒有别人,陸暮和高恬隻得一起跟去醫院。
經過診治,總算脫離了危險,隻是得找到這女人的家屬來照顧。陸暮也換了身幹淨衣服
她,是她。她終于回來了。
陽光看似不合時宜的從窗外投射進來,打在床上人兒的臉上,敲碎了旁邊陸暮的沉思和迫切。
高恬已經出去了,她是陸暮的發小,自然知道這女人對陸暮來說有多麼的不同尋常。陸暮這些年來越發清冷。這女人可是功勞卓著。
不久,床上的人眯了眯眼睛,睜開了。她以為自己已然去了閻王殿。
“怎麼這閻王爺對我這麼好,給安排了這麼軟的床位”
伸出手揉了揉眼睛,舔了下幹幹的嘴唇。手中赫然多了杯熱水。
突如其來的溫度,讓女人頓時一驚,回到了現實。看清了眼前坐着的人擁有一張絕世清冷的臉,可她卻覺得溫熱極了。似是喝的時候熱水撒了出來,她覺得臉上濕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