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哦”了一聲,轉移話題問:“攀岩怎麼樣?”
“比打架好。”
“你打過?”
“男生不都這樣。”
有他這句話,召覓像是放心了。那日自己在他眼中的狼狽形象,他也知道是情有可原的吧。
邊羽休息夠了,背上登山背包起身。
召覓看他要走,心裡有句話翻了好半晌,等邊羽背過身去,走過那片荼蘼花,他才問出口:“你明天還會來嗎?”
那個背影說:“春天的時候,我會每天都來。”
第二日,邊羽确實又來了,這次不是攀岩上來的,正經走了山路,穿着一件短外套,外套顔色像藍湛湛的天。
他到那棵龍眼樹前坐下,拿出一本書,靜靜看着。召覓最煩見到書,尤其課本。他不是成績不好,相反的,他成績好的很。可他就是異常讨厭學校,讨厭約束,讨厭那些一闆一眼的說教以及那些被規則桎梏的人。
但見到邊羽在讀書,他沒有反感,反而還好奇邊羽在讀什麼。
他假裝随意走動,路過去特意看了一眼——全是俄文,一個字都看不懂。
“你是俄國人嗎?”他再次主動問邊羽問題,實在是想不出說什麼能自然地跟他搭話。他也确實抱有這個疑問,雖然此時邊羽的發色是黑的,皮膚卻特别白,五官和輪廓立體得像藝術家精心雕琢的雕塑品,眼睛乍一看不是那麼黑,憂郁而深邃,仿佛有把人吸進這潭深淵的魔力。
邊羽用這雙眼睛看向提出問題的人,召覓卻不敢多看他的眼睛,轉過頭去:“看你在看俄文。”
“我不是。”邊羽隻給他這三個字的答案。
“哦。”召覓沒繼續深問那他為什麼長得那麼白,五官那麼立體。他本意也隻是想跟邊羽搭句話,他随即跟着搭第二句話,“那本書是關于什麼的?”
“飛行技術材料。”
召覓暗暗念了念“飛行技術”這四個字:“你想考這個專業?”
“差不多。”邊羽說。
召覓靠在一旁龍眼樹上,從口袋裡掏出煙和打火機:“哪一所啊?”
“東川航空航天大學。”邊羽想的是告訴他也沒什麼。
“在申海。”召覓點了一根煙問,“為什麼選那所?”
“因為保送到那所。”
“哦。”召覓吐出一口煙,狀似漫不經心地問,“你到時候是開飛機還是造飛機?”
“随分配。”
召覓沉默下來,指間的煙靜靜燃着,他隻抽了一口,就好像抽不下去了似的。那來自青春身體之内的不安的躁動,在和邊羽聊完這些的話的這一刻,竟突兀地安靜下來。
他擡頭望天,禁不住想:以後在天上飛,那就會離得他很遠很遠,很難再看得清楚。
邊羽将書裝回書包裡,站起身照着往常的路離去。
“明天還來嗎?”召覓仍舊是問這句話。
“再說吧。”這一次邊羽沒給肯定的回答。
此日之後,召覓依舊每天來到山頂,但是邊羽都沒有來。荼蘼花一天天在枯萎,直到全部謝幹淨,春不在了。
他最後一次來到這座山上,折了一架紙飛機,在山崖上丢出去。紙飛機一直飛,飛進彌漫天邊的霞色中。正好這個時候,天空飛過一架真正的飛機,呼呼在雲中響。
召覓擡頭眯起眼,伸出手虛握住那隻飛機,飛機穿過他的掌心,慢慢飛了出去。他再去抓,卻很難再完全抓住。
要怎麼才能夠得着它呢,大概不會是在這裡永無止境地撒下撕掉的英文作業吧。
他下山去了,從那以後,沒再翹學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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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流轉,2023年的這一年,邊羽25歲,召覓26歲。
那架飛了那麼多年的紙飛機,降落到這座海島上。
他想,他還記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