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父終于笑了,“你放心,我站你這邊。”
夕陽西下,橙黃餘晖暈染了天邊一片。客廳飄窗擺放了盆三角梅,蕾絲窗簾輕薄,微風吹拂,窗簾就像白色的海浪,一波接一波地翻動。漸漸地,室内燈光代替日光,外面天黑了。
最後一道炒時蔬放上桌,靳母邊解下圍裙邊看向嚴父:“還沒打通嗎?”
嚴父舉着電話擱在耳邊,苦笑地點了點頭。
再三無果,嚴父便放棄了,“算了,我去喊思泓吃飯。”
“诶,再等等,”靳母勸阻道,“說不定他很快就回來了。”
話音剛落,門口那邊出現動靜。
“我說什麼來着,”靳母頓時欣喜,“一定是小堤回來了!”
靳母興沖沖地走過去,發現嚴堤一條胳膊正搭在另個男生肩頸上。嚴堤順勢看過去的時候,眼神閃過憤懑,隻是他看上去實在虛弱,靳母來不及發現就直接伸出手扶住嚴堤。
嚴堤愣怔一瞬,随後毫不留情地甩開。
“你回去吧,”嚴堤對夥伴道,“謝謝。”
男生視線在嚴堤和靳母之間來回掃了幾次,把塑料袋塞他手上:“藥記得吃。”
“嗯。”
門關上,嚴堤将藥随手放在玄關櫃,靳母全然不在乎剛才的尴尬,關切道:“你怎麼了,身體哪裡不舒服?”
嚴堤無視,徑直走向自己的房間。
“你站住!”
嚴堤側首,嚴父臉色鐵青地站在餐桌旁:“不知道叫人?你有沒有禮貌!”
“我今天給你打了多少通電話,為什麼不接?”
“呵,”嚴堤說,“你不知道原因嗎?”
嚴父“啪”一聲手拍在餐桌,厲聲道:“你這是什麼态度!你到現在還是覺得自己沒錯?我簡直把你慣壞了!”
不知道哪句踩着了嚴堤的神經上,嚴堤看着滿桌的菜肴,兩三步走上前,就近端起一盤,用力摔在了地闆上!
·
夜空,彎月似弦,三兩星子點綴,蟬聲陣陣。
一輛豪車停在獨棟别墅前。
繁複的水晶吊燈亮如白晝,餐桌和地上一片狼藉,女保姆站在柱子旁掩聲哭泣,她還年輕,沒經曆過這樣的場面。被伺候吃飯的男生看上去比她小一點,性格沉悶不愛說活,當她像往常一般把今天的晚餐做好,男生照常下樓吃飯,誰曾想,男生吃到一半突然發瘋地将飯菜全掃到地上,還連帶着擺在四周的花瓶全都砸了個稀碎!最匪夷所思的是,男生臉上全程帶着笑……
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提着公文包出現,他側着身子默然地站着,直至一個女人出現在他背後。
“瞧你生的好兒子。”男人冷冷道,“不能上學,不能出門,隻能整天躲在房裡,這跟廢物有什麼區别?”
女人見怪不怪,平靜地陳述:“兒子身上有你一半基因。他長腳了,自己能走,是你覺得他出去會丢你的臉才把他關在家裡。”
男人皺起眉,像是對女人的直言表達不滿。
保姆聞聲立刻擦掉自己的淚水,然後問候道:“先生,夫人,需要我幫你們準備晚餐嗎?”
“明天把他送進醫院。”男人撂下這句話後開始上樓。
女人往男生那邊瞥了眼,“随便。”
“收拾一下。”
随後女人扶着樓梯,一步一步踩着台階上了樓。保姆則小心翼翼地看向男生,想問他還吃不吃,盤腿坐在落地窗前的男生仿佛聽見了保姆的心聲,若無其事地回頭:“我不吃了,你收拾吧。”
“……好的。”
等到保姆擦地的時候,男生終于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間。
仿佛被炮轟過的廢墟。窗簾扯爛了,床頭櫃散架般躺在地面,衣服亂飛,牆面上還有大大小小深淺不一的坑……男生視若無睹,走進裡間。這間房倒是像被炮的餘震波及,完好的架子鼓旁倒着個五線譜架,十數張五線譜四散。
男生扶起架子,将紙一張一張地拾起,放好。從桶裡抽出兩根鼓槌,然後坐在凳子上。
從軍鼓開始,一嗵、二嗵、三嗵,依次敲了遍。男生輕歎了聲,然後有節奏地打鼓,舒緩又憂郁的。可是慢慢不受控制地,鼓點越來越緊迫,甚至不停地敲镲,逐漸演變成一種噪音,但男生似乎樂在其中,眼睛閉着,鏡頭往下,發現嘴角揚着。
鏡頭又緩緩往上移,閉着的雙眼忽然睜開,噪音也陡然停止了,寂靜的空間,男生眼角悄然滑下一滴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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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角梅盆栽浸潤在窗外的夜色裡,嚴堤輕手輕腳地打開房門,一隻手捂着肚子。
“靠!”
黑暗中,嚴堤循着聲源猛地側目,一束白光猝然迎面而照!
嚴堤下意識擡手擋住,眼睛眯成縫地看過去。靳思泓正坐在沙發上,腿前的茶幾上擺了盒已經開蓋的自熱米飯。
“把燈關了。”嚴堤語氣不佳地命令道。
“不好意思,你剛才吓到我了。”靳思泓關掉手機燈光後,客廳重新回到最初的暗度,接着用氣音問他:“你也餓了?”
嚴堤沒理,自顧自地走到玄關處,順走不久前放在櫃子上面的塑料袋。
“托你的福,晚飯可是一點兒都沒吃。”靳思泓倏忽開口。
嚴堤回房途中仍舊沉默,直到他聽見靳思泓說:“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揍你嗎?”
“挑釁我呗。”嚴堤看向他。
靳思泓搖搖頭,舀了一口飯送進嘴,“晚飯是我媽做的,你這樣做不僅不尊重她的勞動成果還浪費食物,不該打?”
說完,靳思泓連續往嘴裡送了好幾口飯。
沒聽見對方表态,靳思泓擡頭,似乎在嚴堤臉上瞧出了幾絲錯愕……
"莫非你……"
嚴堤:“我以為那是我爸做的。”
靳思泓:“……”
“不對,”靳思泓說,“這是問題的關鍵嗎?”
嚴堤手搭在房門把手上,“不是比我小?輪不到你來說教。”
随後嚴堤往下掰把手,進去,徹底把門關上前說:“忘了告訴你,那盒米飯已經過期了。”
正使勁扒飯的靳思泓一呆:“你不早說??”
·
“小析,等等!”
綠色餐棚下,慕析剛吃完涼面,正準備走時,一位女生叫住了他,并伸手遞出剖開的半邊西瓜,裝在透明的塑料袋中,紅豔豔的。
見慕析猶豫,女生說:“這西瓜可甜了,還很多汁,回去記得放冰箱。對了,好好學習啊。”
“嗯,”慕析接過,“謝謝姐姐。”
“慢走。”
白天的暑氣到了夜晚還未消散,街道兩邊擺滿了攤,赤身裸背的男人們耳邊夾着根煙,到處充斥着冰啤酒的氣味。
慕析拐進小巷,從巷尾出來路過老頭的商店,無意地往那裡看了眼。那個男人還坐在那裡,吃着碗涼面,和老頭有說有笑。
慕析視線隻在男人身上停留了幾秒就走了。
居民樓老化,牆皮簌簌地掉,日積月累堆在邊緣成條灰白的線。每到一層的聲控燈實屬苟延殘喘,光線昏沉。慕析走到二樓,發覺後邊有人和他一樣穿着人字拖,踩着一樣拖沓的聲音上樓,于是他回頭。
“呃,”簡煥有些猝不及防,他站在原地愣愣地說,“晚上好。”
“跟蹤我?”慕析盯着他。
簡煥深呼吸了下,繼續走上台階,“哪有,我也住這棟樓。”
慕析聞言回過頭,也接着往上走。
“小孩兒,你是初中生吧,”簡煥走在慕析後面,自言自語,“個子不高,細胳膊細腿的,聲音又軟。”
慕析再次回頭,簡煥一驚,開始莫名其妙地自報家門:“我叫簡煥,簡單的簡,容光煥發的煥,和朋友合夥開了間酒吧,就是離這裡三條街的‘零度’酒吧。”
“177。”慕析鄭重其事道,“我不矮。”
簡煥舉起雙手:“那我道歉。”
“對了,你叫什麼,我都告訴你我的名字了。”
“是你自作多情。”
“……好吧。”
等到達五樓的時候,慕析掏出鑰匙的時候發現簡煥還在往他這邊走:“還說不是跟蹤?”
簡煥繞過他,将自己口袋的鑰匙插進鎖孔,笑着對他說:“我住507,在你隔壁,今天剛租下來。你好啊,小鄰居。”
意識到誤解了對方的慕析臉色微紅,垂下頭,聲音很輕。
“騷包,我叫慕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