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綿長,溫度居高不下,樹上的蟬仍然鮮活。
三個星期過去,暑假将要收尾。宋境幾乎每天堅持晨跑,去過幾趟大型超市購買瓜果蔬菜和生活必需品,自己做飯自己吃,群裡約網吧打遊戲,一概不聽不回,做個安分守己的宅家學子。隻讓家政阿姨上過幾回門,畢竟房子太大,他也懶得打掃。
宋境可以整天整天地寫卷子,甚至還可以額外花點心思在競賽題上。
偶爾推開陽台的門,倚在欄杆上,俯瞰那些繡球花,舒服下眼睛,放空自己。
腦海中也偶爾會閃過那張令人難忘的臉,還有他的聲音,他的笑容,甚至是他細微的動作。
但不會往深裡想他和那個同伴的關系究竟是怎樣的,也不去想僅僅三言兩語透露出來的有多少親密。
宋境也想抽煙了,雖然不會。
夜幕降臨,宋境草草解決自己的晚餐,決定出趟門。
沿江修的道路寬闊,路燈亮起一盞盞。對岸燈火輝煌,琅城發達的是旅遊業,各種特色景點,娛樂項目,多得數不勝數,因此到處是開發後繁盛的模樣。
宋境騎着輛死飛自行車漫遊江邊,花花綠綠的燈影被抛在身後,風撲在他身上,穿過頭發的風帶着點江邊的水汽,涼絲絲的。
來江邊散步乘涼的情侶泛濫,手牽着手,肩并着肩,持續刮來的江風吹亂女孩的長發,男孩會擡手,正大光明又幸福地替自己女友不厭其煩地一遍遍将發别在耳後。
這兩人的背影……嗯…似曾相識。
宋境提速,從男生身旁騎過,随意地扭了下頭,霍然站立定車,他驚奇道:“班長?”
循聲往前看的班長吓了一跳,趕忙前進好幾步:“宋境?!你怎麼在這?”
宋境坐回座椅,手指松松地搭在把手上,漫不經心地看向他,意味深長道:“顯而易見,騎着我的死飛四處溜達,不像你,有女朋友的手可以牽。”
班長是個體格有點壯的男生,性格也和善,他羞澀一笑:“嗨呀,你都看見了啊。”
宋境挑了下眉,壞笑道:“嗯哼。大概從你偷摸摸牽住化學課代表的手指開始,到……”
“現在我們碰見。”宋境忽然八卦道:“你們從什麼開始的?”
班長猶豫着,他看了眼身後的女孩,女孩不好意思地走向他倆,耳尖微燙:“就…今年春節,二月份的時候……”
“這麼早?”宋境蹙眉,“為什麼我一點都沒看出來?”
“你應該都把心思放在學習上了,”班長說,“而且我們上學的時候交流不多,班裡應該沒人發現。”
宋境笑着問:“我是第一個知道的?”
兩人不假思索地點頭,班長說:“應該是。”
“那我祝福你們,走得長長久久。”
情侶對視,女孩扶了下淡棕色眼鏡框,對宋境說:“謝謝。”
“宋境,你怎麼不找女朋友,”班長調笑着說,“要是你想找,肯定有很多女生想和你談戀愛,你知道自己在我們班,不,我們全校的女生當中有多高的人氣嗎,我都羨慕死了。”
班長最後那句,被化學課代表聽見,她咬了下唇,嬌嗔地擰了把蠢男友的胳膊。
班長發出斯哈斯哈的聲音,好聲好氣地哄自家女朋友,連番說着道歉的話語。
宋境輕輕搖搖頭,不想在這待下去繼續被虐狗了,鞋子重新踩上去,往前一蹬,聲音由近及遠:“我先走了。”
空氣中飄來一股盛夏時節專屬的河畔水藻味道,宋境被這味道吸引,興高采烈地心馳神往。
逐漸遠離高樓大廈和居民樓,一片繁茂的蘆葦林出現在宋境面前。
路變得崎岖難行,偶然有石子磕磕碰碰,但宋境的車齡不短,幾乎如履平地。
路的盡頭沒入水中,宋境猛然甩尾打橫,刹止,左腳踩地。
對岸還是過人高的蘆葦叢。月亮皎潔,高高挂起,灑下如許清輝。江面月亮倒影暈染成一小片銀色粼粼,兩岸沿邊的水生蘆葦灰暗暗的,形成兩條蜿蜒的線,蔓延至遠處。
某種仿佛根深蒂固的,濕淋淋的味道蔓延至鼻尖,讓人聞之欲泣。
奇怪。真的很奇怪。
這似乎是塊傷心地。
宋境渾身都變得僵硬。
但又很快恢複過來,他不解的心事好像又多了一點。
算了,回家。
·
翌日清早,林樹文提了兩份蟹粉小籠包敲開宋境的門,彼時宋境頂着雞窩頭哈欠連連地替他打開門。
宋境見林樹文第一面時,眯着眼疑惑道:“去非洲布雨了?”
林樹文氣笑了,蹦跶出一個“滾”字後,将早餐袋子塞進宋境手裡,趕緊推宋境去洗漱:“去洗去洗,早點去排隊。”
宋境拎着早餐進入洗手間,鏡子前顯現出一張意識朦胧的臉和赤身裸膊,腹肌堆壘成塊的上半身。
四肢像是喚醒了一半,宋境就這麼一邊拎着早餐一邊刷牙。或許是刷牙的摩擦聲提醒了他,牙膏沫溢出點唇邊,宋境揚聲道:“你來這麼早幹嘛。”
林樹文在沙發上刷手機,以同樣的音量回答他:“去排隊啊宋哥!”
“哦……”
宋境以為今天也會像昨天那麼過去,原因無他,昨晚睡夢中突遭信息指數爆炸似的“嘟嘟嘟嘟嘟”和奪命連環call。前者是班級群裡開始文藝複興的春天似的,後者則是習慣電話問候的林樹文。他打開一看,無非就是琅城西區新開了遊樂園,第二天開始試營業罷了,想去的團了個學生10人集體票價,隻不過還差一人。
林樹文極其仗義地薅來了宋境,他們相約在遊樂園門口會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