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庭川“哦”了一聲,尾音上揚,伸手拉開擋在身前的屏風,意味深長的目光直直對上斜對面樓裡的韶容。
江洵早在韶容看過來的時候便察覺對面樓裡有人,隻是自己出門在外時,這樣的情形十分常見,況且隔了一條街,便也沒太在意。
誰料溫庭川直覺太過敏銳,直接拉開了屏風,江洵順着他的動作擡眼望去,愣了一下,是真沒想到對面樓裡的人是她。
沒了屏風的阻擋,韶容如願瞧見了江洵身邊同坐男子的全貌,氣質高華,清雅俊秀,捏着茶盞的手指骨修長,一舉一動透露出世家子弟的風範。
視線輕移落在江洵身上,韶容右手從懷裡摸出錢袋,隔空對着他晃了晃,展顔露出一張笑靥如花的芙蓉面龐。
日光和煦,明媚鮮妍的少女唇角帶笑,整個人都在發光。
江洵瞬間明白她的意思,唇角抿緊,露出一絲無奈的神色,偏頭不再看她,那滿含笑意的身影卻輕輕的落在他的心底,揮之不去。
溫庭川把玩着腰間的玉墜,好整以暇的打量江洵,從兩人的動作及神色變化來看,二人明顯相識,莫不是真被自己的玩笑話說中了?
正要開口打趣,店外街上突然傳來一陣騷動。三人不約而同的低頭向騷動來源處望去,隻見街邊不知何時停了一頂輕羅軟轎,轎簾揭開,款款走下一位美人。
美人身着剪裁大膽的豔麗紅裙,豐腴白皙的玉腿在輕紗薄錦間若隐若現,半張臉被面紗輕掩,隻露出一雙狹長妩媚的雙眼,眼波流轉間清波蕩漾,眼尾一點嫣紅,上挑時透出無盡的魅惑與風情。引的這片街上男子紛紛注目,眼神或大膽或閃爍的盯在她身上,直到美人扶着身旁婢女的手進了一家成衣店,騷動才慢慢平息。
江洵隻瞧了一眼便将目光收回,本想與對面的韶容打聲招呼,卻見她仍盯着那個女子離開的方向,皺眉思索,神情凝重,最後像是确認了什麼,直接離開了窗邊。
江洵心中一動,有心下樓跟過去查看一二,可溫庭川就在身邊坐着,隻好朝候在不遠處的白石打個手勢,白石會意,俐落的跟了上去,心中莫名覺得這道身影眼熟的緊。
溫庭川對此熱鬧同樣不喜,經過這個插曲後,食指彎曲在桌面輕叩兩下,将江洵注意力拉回,說起了正事。
“前段時日大理寺接到幾起報案,且都是命案。按理說上京城内若是出了人命案件,第一時間應該上報京兆府。可是案中的受害人清一色都是及笄左右的少女,被發現時如同熟睡一般,面上帶着笑意,查驗後發現身上半點傷痕也無。京兆府感到此事幹系重大,不敢輕易接手,這才轉交給大理寺審查。”
溫兆年紀輕輕坐上大理寺少卿這個位子,靠的可不是家族蔭庇,他與江洵相交數載,知道他身懷異術,也接觸過一些神鬼精怪,這才将案件悉數告知,想聽聽他的看法。
江洵聽他講述完,開口問道:“可有找人看過?”
溫庭川點頭,雖然沒有明說,他也知道問的是天機府的人,以前發生詭異案件時,也會請天機府的道士前來排查。
“寺卿差人請了兩次,來的也是不同的人,但都沒探出名堂。第二次來的道士探查完更是抱怨我們小題大做,質疑他們天機府的能力,走的時候很不好看。”
江洵“嗤”笑一聲,對此結果毫不意外。
“我記得大理寺卿李安不是最古闆剛正嗎?被天機府這樣指責,他就沒點想法?”
溫庭川聽後睨他一眼,他明明知道天機府背後靠的是什麼人,還要拿話來挖苦自己。
李大人第二天下朝後就請求面見聖上,等他如實上禀後,聖上也隻是揮揮手表示知道了,勒令他盡早破案,案件相關細節不要對外洩露,避免引起百姓惶恐。
當時天機道長就站在聖上身側,全程漠然,仿佛事不關己一般。
李大人回來後被氣的躺倒在床,相關案件卷宗轉到自己手上,溫庭川認命的收拾起這個爛攤子。
江洵默然,想到李安年近知命,還要被半路的野道士嗆一口,也是不容易。
“案子呢?最後沒解決?”若是解決了溫庭川也不會特意說給他聽。
說到這,溫庭川扶額苦笑,“這幾件命案的受害人除了年歲相仿,其餘沒有共同之處,人際關系也簡單幹淨,不存在流露表面的作案動機。況且兇手犯案沒有留下一點蛛絲馬迹,捉兇更像是天方夜譚。有些屍身拖的久了開始出現腐爛的迹象,死者家中看不過去,商議着讓她們先入土為安。大概也是心中知道,這樣的手段非‘常人 ’所為,尋兇無望。索性接下來沒再出現過類似的命案,李大人這才讓我整理卷宗,先以懸案未決處理。”
寺卿的做法是出于大局着想,溫庭川理解李安身在其位的苦衷。可自己身為大理寺少卿,做的就是緝兇探案尋破真相的事,幾條人命的案件最終以懸案封絕,溫庭川心裡也不好受。
江洵拍拍他的肩膀,垂眸想了片刻,倒真讓他想起來一件事:“兩日前靈瑞來王府和白索對賬,仔細核算後白索發現鋪中收益比之前好了不少,順嘴問了一句。靈瑞說都是去百無堂請他做法畫符的,往常也有人求取這種辟邪驅兇的道符,可近來進鋪子的人明顯變多了。”
話音落下,二人對視一眼,心照不宣。
頻繁求神也許就是一種信号,很可能城裡又出現了新的受害者,隻是礙于種種原因沒有報去官府罷了。
想到這,溫庭川匆匆起身,丢下一句:“我這就回大理寺拟寫告示,通知京兆府的人多多抄寫張貼,讓家家戶戶留心防範!”
江洵知道此事事關重大,便也沒再留他,任他去了。
隻可惜那些少女如花之年,尚未完全開放,便于睡夢裡凋謝,何等無辜凄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