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容靠坐在樹下,不自覺的又撫上胸口,小口喘氣。
江洵仰面躺在地上,滿身血污,有自己的,更多的還是從蛟蛇身上飛濺出來的腥臭血液。
喘息片刻,江洵緩過勁來,動作遲緩的坐起身體,将掉落在蛟蛇屍骨周圍的繩索和匕首撿起來,用衣袍布料擦幹淨,重新收回腰間。
擡手動作間不由拉扯到傷口,江洵低頭盯着手臂上布滿了大大小小被蛟蛇鱗片劃破的傷口,再憶及剛才千鈞一發之際,空中玉尺帶着龐大力道的一擊,視線不由看向靠坐在樹下的韶容。
此刻的她微微失神,額角鬓邊沁出細密的汗珠,花蕊般嬌豔的唇失去了顔色,在月色下格外蒼白。雙手捂住胸口,顯然剛才連續的幾尺讓她耗損了不少的靈力。
韶容回過神後起身,拖着扭傷的右腳緩步行到蛟蛇屍體旁,沒想到他們兩人真的斬了這條蛟。
右手摸了摸挂在腰間的玉尺,若不是蛟蛇被困住,自己也很難一擊得中,如此配合也算十分默契。
見那男子還屈膝坐在地上,韶容不禁一愣,随後撕下裡襯幹淨的軟布,從懷裡摸出一小瓶白梅清露,這是阿娘前幾日剛剛買給她的,這一小瓶就價值十幾兩銀子,自己隻在淨面時才舍得滴上兩滴,眼下卻将它悉數倒在軟布上,随後将浸潤潮濕的布巾遞了過去,示意他擦一擦臉上的血污。
江洵仰首看着被托起的布巾,沒有伸手去接。
韶容等了片刻,見他一動不動,以為是在剛才纏鬥中失了力氣,便蹲在他面前,擡手就要幫他擦拭。
江洵不妨她的舉動,鼻間聞到一股疏淡的白梅清香,随後臉上被潤濕的布巾軟軟的按了一下,微涼的觸感讓他清醒過來,立刻仰頭往後避開。
上京城的小娘子都像她這樣膽大嗎?可以随便為一個不知來曆的年輕男子這般擦臉?
江洵莫名有些不快,擰着眉峰,語氣冷淡下來:“你做什麼?!”
韶容不明白他反應為何這麼大,隻好解釋:“你的臉上全是血污,這樣出去,我怕你引來其他精怪!”
頓了頓又補充道:“我倒的是城裡三春曉賣的白梅清露,很幹淨的,你放心。”
三春曉是上京城裡一間香坊鋪,以風雅奇清聞名,坊中每一季所出皆是上品,是城中夫人貴女争相搶購的好東西。這一瓶可貴了,這句話韶容放在心裡,沒說出聲來。
江洵聽她說完,這才反應過來,心裡明知她說的有理,自己這般反應反而顯得古怪,于是不自在的伸手接過她手中的布巾蓋在臉上,悶聲道:“知道了。”
韶容見他聽了進去,便不再管他,轉頭打量身旁這具蛟蛇的骨架,即使三昧真火将它燒的隻剩個空殼,仍能感受到它生前的龐大可怖。
江洵胡亂的擦幹淨臉,見她盯着,不由出聲問道:“剛才的玉尺法相是什麼?”
韶容聽他問起,也不隐瞞,摸着懸挂在腰側的小小玉尺道:“這是師父給的蓮華尺,我下山後也就今天用過這麼一次而已。”
師父、下山兩個字眼格外引起江洵的注意,可他不是刨根問底之人,這個話題也沒再繼續下去。
“要不是有你這把尺子,我們今夜說不定就葬送再此了。”
韶容眨眨眼,聽出話裡的誇獎之意,嘴角忍不住上揚,露出一朵淺淺的笑意。
她本就生的好看,不笑時宛若高山冰雪,氣質出塵遙不可攀,笑起來時,卻似三月嬌蘭,淡若芳華。
江洵被她的笑靥一晃,輕咳一聲掩飾過去,右手在地上一撐,借力站直身體,低頭掃過她扭傷的右腳:“你的腳,還能走下山嗎?”
衛韶容緩緩搖頭,她竟把這茬忘了。
右腳嘗試着站穩,還沒用力便從腳踝傳來鑽心的疼痛。
從扭傷後就沒得到休息,估計傷的不輕,這下回家是定然瞞不過阿爺阿娘了。
想到這,一張小臉發愁的快要皺成一團,回去一頓責罰必然是少不掉的。
江洵見她低眉耷眼,像極了幼獸貪玩不敢歸巢的模樣,忍不住歎了口氣。
走到她面前背對着蹲下:“上來吧,我背你下山。”
江洵領教過她和其他小娘子不一樣的大膽舉動,想來佛門弟子到底是不一樣的,背她下山也是不得已的辦法,總不能扔她一人留在山裡。
如他所料,韶容聽後沒有半分小娘子應有的扭捏,反而偏着頭愣了一下,問道:“真的可以嗎?可是你剛才也受傷不輕呢。”
江洵點頭,示意她上來。
“你别嫌棄我衣袍上全是蛟蛇的污血就行,怕髒了你的裙子。”
韶容不再猶豫,俯身趴在了江洵的背上,還是與他稍稍拉開了點距離,怕自己壓到他身上摔打處的傷口。
嘴裡小聲道:“才不會,若不是你與它拼命,我也無暇祭出蓮華尺,早就被蛟蛇一口吞了。”
江洵一字不漏的聽在耳中,嘴角不自覺的彎起。
“江洵,我的名字,記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