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第一個關心他情緒的這個人,也不過跟他有過幾面之交而已。
這一瞬間,顔知曉順勢衍生出來的情緒,不是委屈、難過,也不是感動,而是一種突然被撕開了傷疤放在大太陽下暴曬的恐慌感,他微微發起抖來,控制了半天還是沒忍住,又把指甲塞到嘴邊。
這一回,一口都還沒咬下去,對面的戚随就開始了:“咳咳咳!!”
“嘶……!!”顔知曉完全沒料到他會提前預判,一個慌張牙關緊合,居然把手指頭咬出血來。
戚随也沒想到對方能整這一出,一看他手指甲縫裡開始冒着看不出顔色的血,也慌了,趕緊遞上消毒紙巾:“我靠你沒事兒吧?!老天爺啊你愛啃就啃吧!别拿這招做無聲的抗争啊!!!”
十指連心,顔知曉疼得眼冒金星,倒也沒心思去琢磨戚随是怎麼知道自己把自己啃出血的了。
當然,這點小傷口,還沒等戚随慌裡慌張喊護士就已經愈合了。顔知曉顯然也不是個嬌妻孩子,見不再飙血,便也毫不在乎了。
他歎了口氣,不知道怎麼繼續開展話題,于是低下頭看了眼自己的手指頭,又想到戚随說啃指甲手會變醜,便頗有些窘迫地把五指收緊了自己的掌心。
其實啃指甲的問題,父母已經跟他吵過了好多次,但在戚随點出來之前,他完全沒有放在心上。
雖然戚随看不見……顔知曉又摸了摸自己的指甲——雖然他看不見,但不知道為什麼,總有種被他每時每刻盯着的感覺。
“我……我不啃了。”顔知曉說,“我努力改正。”
戚随墨鏡下的臉露出了十分明朗的笑容:“對嘛!”
他想說,這麼好看的手,要是啃廢了多可惜,但因為自己正在角色扮演一名盲人,他不便多說。
這時候,大偵探戚仁傑又開始分析起了他的好兄弟。
雖然那人保證過了自己的不再啃手指,但是氣場裡的焦慮還是沒有能散去。雖然他焦慮的根源必定是來自父母家庭,但很明顯的是,他一打開自己塞給他的課本,那痛苦和煩惱的“場”便更加強烈了。
自己道行尚淺,沒有能力解決天山童姥,但自己帶來的“業”,總能試着解決。
是因為自己的字太醜、記得太亂嗎?這是戚随的第一反應,但很快就被他自己推翻了。
剛才他們已經把這件事情挑明,對方也給出了解決方案,他相信以顔知曉的氣度不可能再因為這件事情反複糾結。
那是因為什麼呢?戚随又望着那本書,望着顔知曉不停往後翻的動作。
他想起自己好兄弟錢陽的女朋友就是樓下重點班的學霸,想起來這才開學沒幾天,錢陽就不止一次跟自己抱怨說對象太卷了,都已經把高一的進度都學完了,還擔心自己學得太慢跟不上其他同學的進度。
戚随的眼睛一下亮起來——也許他也是在擔心這個呢!
顔知曉不知道自己就是啃個指甲的功夫就要被人琢磨透了。他現在确實焦慮得不行——實際上,他的能力完全可以自學,但他想要同步同班同學的進度,好給自己一個參考。
可這事兒能跟戚随說嗎?怎麼開口?直接告訴他你們普通班的筆記我看不上,隻有重點班的卷王才配做我的參照物?這種心理活動他自己說出來都想抽自己兩耳刮子。
但這個問題橫在這裡一日不能解決,他的焦慮就一日得不到纾解,他就又想啃指甲了。
可惡啊!怎麼能在不傷害戚随自尊心的前提下委婉地達成自己的目的??要是老天能派個人讀懂自己的心、直接主動把他想要的東西送過來就好了!!
就在顔知曉痛苦得想要手撕指甲蓋兒的時候,面前的戚随忽然笑了:“兄弟,你是不是想要你們重點班的筆記?”
顔知曉愣了一下,一瞬間真以為老天爺聽懂了他的祈禱。
“說實話,你們重點班有我的眼線。”此時,戚随的形象在顔知曉心中成為了最接近神明的存在——
“隻要你一句話,哥們兒為你赴湯蹈火、在所不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