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句話,顔知曉第一反應不是慌張,也不是驚奇難過,而是下意識看向門外戚随的方向。
他不想讓戚随知道自己的這些破事,自己留給戚随的印象,就跟他本人一樣幹幹淨淨、快快樂樂就好了。
似乎是看穿了他的憂慮,李春陽安慰道:“沒事,我讓他們倆先出去吃飯了。你的事情我不會嚴格保密——當然,如果你不願意跟我說的話,我就不問了。”
雖然顔知曉一向非常讨厭提起這一茬,但李春陽的氣場就能給人滿滿的安全感,而且确實是帶着解決問題的誠意來的,人帥心善的顔同學不忍心辜負他。
“嗯……”顔知曉有些無措的摸了摸耳尖,反複看向李春陽,終于被他堅定的目光打動了。
“我在吃藥,老師,我們一家都在吃。”顔知曉深吸可以口氣,鼓足勇氣般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治這裡的。”
猜到顔知曉可能會有一些健康問題,但确實沒想到,這一家三口居然無一幸免。
“我焦慮,我媽偏執,我爸抑郁。”顔知曉盡可能裝作無所謂地攤開手,但他低頭一看,才知道自己的手心已經都得像是開了震動。
于是他又歎了口氣,把手藏回了被子裡。
“老師你可能不知道,這個東西是會’傳染‘的,一家隻要有一個人不對勁,那個不好的東西就像病毒一樣,很快就在一個房間裡擴散開來了。”顔知曉盡可能平靜地闡述道,“我知道,這都是我一手造成的。其實我們家之前的氛圍挺好的,也許是後來到了叛逆期吧,忽然就覺得我爸媽對我管的太多太緊了,不管是學習、生活,還是交友、娛樂,他們都要事無巨細地幹涉進來,我隻要說一句不樂意,我爸就發火,我媽就哭,時間久了我就真的受不了了。”
“初二那一年,我媽聽說我同桌上課愛說話,直接在上課的時候當着全班同學的面,沖到教室裡警告他不要打擾我學習。”顔知曉擡起頭,看着白花花的吊頂,語氣平淡得想在說别人家的狗,“當時老師勸了兩句,我媽忽然就委屈起來,當着全班的面把自己說哭了。同學們就像看怪物一樣看着我和我媽,我當時真的很想直接從六樓跳下去,真的不想活了。”
“回去之後,我直接離家出走了。我爸媽花了一晚把我從路邊公園找到,又開始哭,哭完了又說,‘你這樣我們都舍不得打你,你怎麼不懂我們的良苦用心’這樣的話。我真的恨不得他們揍我一頓,我還能把脾氣發出來。”
這些事情大概憋了太久找不到人傾訴,顔知曉一開口便停不下來。
“從那天開始,我就成宿成宿睡不着覺,總是突然感覺到心跳加速、心慌,有時候呼吸都喘不上氣來,經常感覺自己快死掉了。”顔知曉說,“因為确實感覺到很慌張,全身不舒服,我有時候在家裡就控制不住自己,有時候會突然情緒崩潰,特别想哭,連話都說不上來,還有時候吃飯吃到一半忍不住就得吐。我爸媽就覺得是我故意跟他們對着幹,說我拒絕溝通,說我嫌他們的飯菜不好吃,然後就開始教育我、開始哭,說我以前不是這樣的……”
說到這裡的時候,李春陽都感覺有些喘不過氣來,他伸手,拍了拍忍不住發抖的顔知曉。顔知曉隻是搖了搖頭,彎彎眼睛笑着告訴他,自己沒事。
“後面就是一家人互相折磨了呗。他們把我的朋友都吓跑了,然後怪我孤僻、不愛交際,他們把班主任吓得不敢多管我,就又去校長那裡告狀,說老師不負責任……”
“那時候我真的快瘋掉了,後來嚴重到一回家就胃疼得不得了,一吃他們做的飯就得吐,有一次我當着他們的面直接昏過去了,我媽吓得不輕,送到醫院消化科看了半天,最後轉到精神科才确定了重度焦慮。”
“說實話,聽到自己有病的時候,我居然挺開心的,感覺松了口氣。或者說更像是有種報複的快感。就是那種,看吧,看你們把我折磨成什麼樣了的感覺。”顔知曉摳了摳手,笑起來,“挺幼稚的吧,但是看到他們臉上那個自責的樣子,我當時真的很爽。”
“再後來,我就被他們拖着去看醫生,一邊吃藥,一邊做各種心理咨詢。”顔知曉說,“醫生聽說我的情況之後,讓我父母也去檢查檢查,結果就是我跟你說的那樣——他倆也都有病,不知道是誰先生的病,反正很不幸,我居然跟他們扯平了。”
“不過也蠻合理的吧,正常人哪會跑到孩子課堂上去鬧成那個樣子啊,我爸也跟正常人不大一樣,總愛哭,每天喪着個臉,又悲觀又壓抑,還總動不動就說不想活了。”
說到這裡,顔知曉長歎了口氣,面上倒是無所謂了:“不過現在其實好多了,大家都在吃藥控制,我也覺得我現在跟正常人沒什麼區别了,除了有時候有點手抖心慌之外,已經很少有很誇張的症狀了。你看我媽如果不跟你說,你應該也不會發現我有什麼不對勁吧?”
李春陽回過神來,指着他的腿笑起來:“是啊,我覺得你可有精氣神了,這不還跑酷呢。”
顔知曉低下頭,也跟着樂起來:“太精神了吧我!”
兩個人打了幾回合的哈哈,話題還是回到了原點。
“老師,你真的要跟我爸媽說嗎?”顔知曉望着李春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