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言心瑩實在熬不住,跪坐在地便瞌睡起來。待驚醒時已不知過去了多久。擡頭一看傅徽之仍然跪着。
直到東方微明,傅徽之方艱難地站起身。
言心瑩急忙隐了身形。待傅徽之上馬走遠後方才牽馬出來。
算算傅徽之直在岸邊跪了三四個時辰。言心瑩不禁歎口氣,也上馬往回趕。
等她到草舍時,天已大亮。
院中無人,想必傅徽之已回屋收拾了。言心瑩便輕手輕腳地回堂屋收拾自己的行裝。
收拾到一半,便聽聞白潏露與傅徽之在說些什麼,偶爾傅徽之還咳嗽兩聲,而後聲音漸遠。又聞馬嘶聲,想是他們已動身了。言心瑩一時間慌得手忙腳亂。可轉念一想,他們是先去張安家,自己也不是不認得,路上趕一些便好。思及此處,也從容了一些。
約莫一盞茶後,言心瑩背上收拾好的包裹,提劍出屋。
牽馬出籬門後卻看見傅徽之與白潏露仍立門外。言心瑩不由愣了愣。
白潏露聽見動靜便轉了過來,而傅徽之始終背對着。
白潏露開口道:“娘子收拾好我便鎖門了。”
言心瑩沒應聲,隻是望着傅徽之的背影。白潏露話音剛落他便翻身上馬,卻激起一陣咳嗽。
言心瑩記起方才自己在屋裡收拾之時也聽見傅徽之的咳聲,想來不是偶然。應當是夜裡河邊風大,傅徽之衣衫單薄,跪伏岸邊那麼久受了風寒,便開始咳嗽。
她又想起傅徽之其實是巴不得她早日回京的,又怎麼會不等她。
她也不是有意避着傅徽之。早在夜談之後,她與傅徽之之間便隔了什麼。若是傅徽之父兄沒出事,昨日她也不會對傅徽之說出那些話來。
在疏離這一點上,她與傅徽之倒是心照不宣。
“走罷。”白潏露鎖好門後上馬說道。
言心瑩聞言不再胡思亂想,上馬與他們一同馳去。
接近張安家時,張安正坐在馬車前無聊地揮着馬鞭。見他們來了,張安急忙下車。
白潏露指出,一輛馬車、三騎馬,太引人注目了,分開走好些。傅徽之卻不肯。
雙方叙話過後,一行人便這樣上了路。
言心瑩心裡明白,傅徽之要張安與他們同路,是生怕張安出什麼事。畢竟他是眼下唯一的證人,總要時時看見他才能安心。
…………
傅徽之似是不知疲倦,貪趕路程,錯過宿頭是常有的事。因此他們常常露宿。
言心瑩覺得若不是每日張安喊累或是白潏露提醒他該歇一歇了,夜裡傅徽之也會繼續趕路。
好在近日天氣漸暖,縱是露宿野外,也不至于染病。可是傅徽之早在他們動身之前便染上了風寒,如此折騰,咳嗽也一直未好。
原本傅徽之話就不多,自他父兄出事之後,更是寡言少語。除了白潏露常常與他說話時,他才偶爾吐幾個字出來。
而言心瑩隻是默默地觀察着他。
白天趕路之餘小憩時,傅徽之大多時候都沉默地坐着,目光凝滞。不知在愣神還是在想些什麼。
言心瑩對他這樣的狀态再熟悉不過,因為曾經的自己也是這樣。便在出京尋傅徽之的最後一年。她不知前路,迷茫不已。終日渾渾噩噩,失魂落魄。
傅徽之還能撐着,完全是有心事未了。至少還有冤屈,還有仇恨。可當冤屈與仇恨都洗雪之後呢?言心瑩不禁憂心起來。雖說眼下看來仍是遙遙無期。
言心瑩更擔心的是傅徽之的身子。她每回睜眼時傅徽之都是醒着的,也不知夜裡有沒有睡,又睡了多久。而傅徽之吃得也少,如此下去,如何熬得住。
可是她也不知道自己還能為他做些什麼。
言心瑩眼看着離京城越來越近,有些事也不得不和傅徽之說了。
一日小憩時,傅徽之系馬後如往常一般走遠幾步,尋了處樹根頭坐了。
白潏露隻坐在系馬處,而張安的馬車停在後面,離得更遠些。
言心瑩便主動靠近傅徽之。
當她走到傅徽之面前時,傅徽之都沒有擡頭看。
言心瑩猶豫了一下,還是坐到了傅徽之身邊。
傅徽之還是沒動,也不說話。
言心瑩隻能先開口:“我想與你談談。”
傅徽之不應聲,也沒有側首看她。
靜默片刻,傅徽之忽然擡手掩口咳了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