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徽之不再言語,隻負手立在門限外看着她。
明明不再是那樣的神情,但秋芙還是能感覺到他的怒氣。而且他是在極力忍耐着,才未發作。
秋芙不禁低下頭去,不敢再看人。
少頃,傅徽之終于邁了進來。他走到案後,低首沉默地翻看案上的那沓紙。
翻到最後一紙,傅徽之歎了一聲,在秋芙聽來是很重地歎了一聲,而後道:“去罷。”
秋芙如釋重負,連忙告退。出門不忘轉身合門,仔細合得嚴嚴實實。仿佛屋裡關着一頭猛獸。
合好門,秋芙才敢大舒一口氣。
以後還是少招惹這位公子為妙。
秋芙往堂屋走時,記起懷中那紙,又想傅徽之如今的狀況已然不好了。她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事情一發不可收拾而什麼都不做。
她以前也常勸自己,不要害怕傅徽之,要大着膽子多與他說話。可如今看來,傅徽之是不大願看見她的。
必須另想個法子,不能再教他這樣整日悶在屋中了。
其實秋芙最不解的事是,傅徽之為何要這樣逼自己?
他如今眼中除了傅家的案子,已沒有别的東西了。甚至不顧自己的身體。
向來謀反都是死罪,聖上還是網開一面了。傅家隻是全族流放,縱有人陷害,與他們也說不上是深仇大恨。連傅衛都甘于在配所應役,不願将更多的事告知傅徽之。
那傅徽之何苦如此?
縱是他重情重義,也不該将自己逼得這樣狠。
…………
秋芙謹記着不能不告而入。每日送飯時先喚一聲,無人應時等人回來。如此,倒是多日相安無事。也沒見傅徽之再發脾氣。
直到又一日清晨,秋芙晨炊後将吃食都放在箪中。這時火上煮的水也沸了,她便想提水壺去為傅徽之添點熱水。
秋芙不想擾傅徽之兩回,便左右拎食箪,右手提水壺,往傅徽之屋前走。
屋門未掩實,秋芙以為傅徽之又出去了。想着進去放下食箪,添個水,不做别的,不會有事。便伸足微微頂開門扉。
下一刻,隻聽“嘩”一聲響,她看見漫天紛揚而下的麻紙。
若不是她離得遠,這些紙便會打在她身上。
又一聲厲喝穿透麻紙而來。“進屋前不會先敲門麼!”
秋芙被這一聲喝得全身一個戰栗。她又愣了片刻,急忙放下手中的東西,道一聲“公子恕罪”,便去拾落在地上的紙。
“出去。”傅徽之冷聲道。
秋芙手上一頓,慢慢起身,低聲回道:“好、公子記得吃……”
“出去!”傅徽之聲音又高了幾分。
秋芙不敢再說話,快步出去合門。全程沒敢看傅徽之一眼。
再轉過身的同時,她的眼淚也下來了。
是她錯了,不該心存僥幸,不告而入。可她還是覺得委屈。
傅徽之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
言心瑩一行人已到了桂州。
她在配所外守了十日,自覺如此守下去終究不是辦法。
傅徽之若不進配所,隻在他父兄應役時,遠遠看一眼。這應役處極大,東西有樹林,西面還有山崗,縱是傅徽之躲在其中一處,她也看不到。
但若傅徽之來過,不至于露宿荒野,總要尋個住處吧。
雖覺得傅徽之不大可能藏在離配所如此近的地方,此處怕也已被捕者搜遍了,但言心瑩還是決定自己再尋一回。萬一能尋到什麼其他線索呢?
她便帶着梅英自縣城開始,逐漸往四周尋去。南宮雪知道她有些不為人知的秘密,也不要求跟着,每日隻在客舍中。
言心瑩為掩人耳目,在城中各坊尋的時候她稱自己要賃宅,打聽近一年有沒有賃宅之人,又賃在何處。京城或許每日都會有賃宅之人。可似臨封郡内的縣城,隻怕數月方見一個賃宅之人。在城外尋的時候又聲稱自己與夫君失散,問近一年可有一十七八歲的男子借宿。
後來她尋到西北關戍時,無意間聽到有關戍守卒說去歲此時傅徽之曾強闖此處關戍。
原來傅徽之去歲來過。那為何主守說他未曾來過?或許便如她猜測隻是在應役處遠遠看了他父兄一眼,或許尚未得見便被追捕者發現了行蹤。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傅徽之既然往西北去了,她便要尋過去,一路打聽,或許便能尋到他的藏身之處。
她們便準備動身去桂州。她們在客舍住下後,便打發車夫走了。下一回啟程可以再雇車夫。但南宮雪說一路上坐馬車多有不便,要教她和梅英騎馬。
言心瑩起初其實是有些不願意的,畢竟傅徽之曾答應要親自教她騎馬的。但不會騎馬确實多有不便。一路雇個不相識的車夫,她又是去尋一個重犯,萬一走漏消息便完了。
她與梅英便每日跟着南宮雪學騎馬。到要出發時,馭術還不夠通熟。但好在去桂州的路上,雖然不敢騎太快,但好歹未摔過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