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身上寄托了信仰,也承載了願力,故多蘊含清氣。
而這海晏城,便是通過将神堕的方式,奪取其身上所藏的清氣。
魏明姝當機立斷,通過神識迅速跟裴知筠傳遞了眼前所見。
“此處絕非尋常危機,你可不顧其他,迅速離開幻境,前去尋謝師姐。”
她的神識劇烈震蕩着,盡量清晰而平穩地朝裴知筠傳遞着訊息,隻是她還來得及說完,神識的傳遞就被外人強行阻隔。
一個陰沉沉的笑聲從她面前響起——有個人踏在粘稠血液上,自深處緩緩朝她走來。
他看着魏明姝,神色詭谲:“魏小姐,吾神的誕辰,可不容别人破壞。”
在他走出來的那一刻,原本還包裹在海晏城上那一層安詳美好的假面盡數消去,露出了其真實的一面——
整座海晏城,以及其中的所有居民,都是由濃烈至極的惡念構造而成。
而站在魏明姝面前的這個男子,身上湧動的靈力是她在這座城裡見過的人中最盛,身上惡念也是最深。
「三日後,城主将會出現在府裡,替吾神為我們賜福。」
——這個男子,恐怕就是侍女口中的“城主”了。
“鬼鬼祟祟的藏了這麼久,總算舍得出來了?”
魏明姝冷笑着,也懶得再遵守這海晏城的什麼規矩,裝成一個普普通通的凡人。于是用神識凝出歸一劍,遙遙舉在他面前。
“既然不要我破壞你的神明誕辰,那你是不是應該讓身為賀禮的我在你身上砍幾劍出出氣啊?”
她目光灼灼,帶着痛惡之意,直視着城主。
流光溢彩的歸一劍似是感受到主人的怒火,發出陣陣铮鳴聲。魏明姝的神識化入其中,在空中破開了那股持久不散的渾濁黑霧。
這海晏城不懂存在了多少年,這個血池裡有多少是那些被貪念所噬的人,又有多少是如林昙那般被受騙過來的無辜之人?
站在魏明姝對面的中年男子卻面色不改,臉上還挂着漠不在乎的笑意。他看着魏明姝,否認了她的話:“魏小姐可是弄錯了什麼。”
他笑着,瞳孔往上看去,神情似乎是在回憶着什麼,又像是陶醉着什麼。
他舔了舔唇瓣,目光往玉佛身上看去,流連忘返,許久才回過頭來看向魏明姝:“魏小姐可從來都不是我們的賀禮……”
“你進入海晏城所帶的賀禮,不正是你那親愛的小師弟嗎?”
*
内院外。
比起内院裡劍拔弩張的氣氛,内院外也好不到哪裡去。
裴知筠笑容從容,行走在無數惡念中。
那些惡念有些還維系着最後的人形,有些已直接化為一團黑霧。
可無論是哪種存在,皆被裴知筠一劍穿透,迸濺出腥臭而黏膩的惡液,被他輕輕巧巧躲開。
正如魏明姝所知道的,他沒有選擇的道論——
于他而言,經過千百次的輪回後,是哪種武器又有何區别呢?
不過皆是奪人性命之器。
還泛着劍光的劍一滴滴地垂落下那些液體。
他提着劍,漫不經心地走着。
在路過一個掙紮着想逃走的惡念時,停下腳步。那個惡念惶恐地回過頭,哪怕早已沒有人形,卻還可笑地有着逃命的本能。
他張口欲求饒,但卻在看清裴知筠長相那一刻扼住了喉腔,一瞬間失去了說話的本能,隻餘下身體不住地顫抖。
神,神真的回來了。
在他早已不算是人,勉強還能算是某種事物存在于世的最後瞬間,他的心中隻留下這樣最後的想法。
裴知筠嫌惡的拔起劍,确認自己身上沒有沾到任何髒污後才離開,轉身前往那群聚集在一起的客人。
他不在乎他們是為何而來,是被貪欲所控亦或是清白無辜,這些對他來說都不重要。
等師姐回來就說他們被惡念所控自相殘殺好了。
他心裡甚至還有閑情,興緻盎然地想着,施施然跨過一堆隻餘腐爛肉塊地屍體,朝他們走去。
不過在路過一個躲在柱子後瑟瑟發抖的女孩,突然頓住了腳步。
她好像……是阿姝救回來的那個人?
他臉上一直挂着的雲淡風輕的笑容逐漸消失,原本隻是嫌髒才做出剛剛那些舉動的心理,第一次明确生出了殺意。
……憑什麼,她能讓阿姝如此在意?
柱子後的林昙抖得更厲害了。
裴知筠站在這頓了片刻,還是擡腳離開,去除掉其他人。
他隐在寬大白袍裡的手動了動,摸了摸食指尖——這上面,好像還有着昨晚少女柔軟發絲的觸感。
“師姐會生氣的。”
他低聲喃喃自語道,面上再一次帶上了微笑,完美無瑕,略帶幾分掩蓋起來的羞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