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珏最終也沒教林清野如何用四支筆抄單詞。
抄單詞的時間過得飛快,一上午一晃而過。下課鈴準時響起,江珏剛好抄完。
他這一上午可不止抄單詞,身體故意向右微側,時不時偷偷瞄林清野。
他腰杆總是挺得很直,兩側袖口被束得很緊,會一臉認真地擡頭看黑闆,手中的筆也時不時在紙上滑動。
但隻有江珏知道他其實根本沒在聽課,一節課下來課本上就多了幾片銀杏葉和幾朵小花。
江珏甩甩手腕,瞥見林清野沒有要走的迹象。
那本被精心裝飾後的課本,正被林清野壓在手腕下。
江珏又一次沒個正形地湊過去,說:“林清野,我上課光顧着抄單詞了,沒來得及聽課。你筆記借我看看,好不好?”
他就是蔫壞蔫壞的,老實了一上午後又開始逗他。
林清野聞言,手掌不着痕迹地在課本上攤平,恰好遮住那片小花和銀杏葉。
而江珏注意力全在他身上,哪能看不到他的小動作。
見林清野沒說話,他繼續可憐兮兮地說:“我一上午手都酸了,要是被發現沒記筆記,指不定我又得抄多少遍。”
聽他這語氣,林清野這才側頭看向那張離他不遠不近的臉,隻見他濃眉微微上挑,神色間滿是張揚,哪有半分語氣裡透出的可憐模樣,分明又在逗他。
林清野收起自己的同情心,直接合上了課本,放回桌子裡,聲音溫和卻透着倔氣地說:“你不是會四筆同寫嗎?”
江珏傾着的身體還沒坐正,林清野就走了。徒留他感受着林清野經過時,帶動一陣輕風。
是薄荷的味道。
這小子不是社恐嗎?
這小子不是膽子小嗎?
這小子不是不會拒絕别人嗎?
他們兩個遇到的難道不是同一個林清野嗎??????
江珏看到四支筆就來氣,随手往桌肚裡一扔,當啷兩下。
他掏出手機看了一眼,啰裡巴嗦變臉極快江老頭沒有催他回去,那他就不回去。
坐在最右邊靠牆的夏修還趴在桌子下玩遊戲,江珏走過去一把把他撈了起來,說:“下課了,可以不用藏了。今天去你家。”
“行啊,我那隻有泡面給你吃。”
“随便。”江珏滿不在乎地說。
夏修隻得收起手機,兩人并肩往外走,路過後門時,突然想起什麼,向江珏說:“我跟林清野順路诶。”
江珏沒什麼反應,隻是“哦”了一聲,他當然知道順路,他還知道林清野住哪個小區,更具體點,他還知道住在哪棟哪個樓層。
林清野住這麼遠,又沒有車,他中午會回去嗎?
自己怎麼又在想他。
江珏使勁甩了兩下頭。
林清野自然不會回去。
雖然白天有公交車,回去一趟并不算麻煩,但他也沒有回去的必要。
随便找了個地方等食堂的人沒這麼多了,再打一份飯去了天台。
弘文樓的天台是唯一一個沒有被鎖上的。林清野拉開生鏽的插銷,正午的陽光極為刺眼,迫使他不得不擡手遮擋。
林清野熟練地走向一人高的鐵制水桶旁邊,将塑料飯盒放在身側,屈起腿,将素描本攤在上面。他是等江珏走之後再回去拿的。
他翻開素描本,第一頁是江珏那次看到的彩色錦鯉,并不是昨天練習畫的,是他以前的作品。
繼續往後翻就是正常的練習素材,林清野翻到其中一頁後,從口袋摸出一小塊橡皮和一支短鉛筆,擦掉了上面的署名,又重新補了一個上去。
在這張素描紙的後一頁,便是和江珏互傳的紙條。
江珏就是個壞蛋,脾氣差還總是逗他。
想到這兒,林清野又往後翻了一頁,拿起那根隻有兩根指節長的鉛筆怒畫了一個正用八隻手抄單詞的爆炸小章魚上去。
署名「Js」。
林清野這才滿意地合上本子。
他早上吃得屬實有些多了,江珏不知道哪根筋抽了買這麼多東西,分明就是奔着他來的,哪裡是買多了。
人情還來還去是還不完的。
所以,早飯的人情先欠着。
他打開飯盒,青菜和土豆絲,兩素加一份米飯四塊錢,是他一頓飯的正常開銷。
林承會給他錢,但是不會直接給他,而是通過夏晴雪,也就是他的繼母轉給他。
夏晴雪一向不待見他,到他手裡的錢沒有多少。
每一筆林清野都要精打細算,正如這頓飯。
但送給江珏的藥膏在計劃之外,所以他又得重新規劃另外為數不多的生活費。
素描紙、畫筆和水彩等,這些都需要錢。
他得先找個兼職做。
前幾天他看到有一家補習機構找晚托老師,等下午放學再去看看。
*
江珏和夏修擡着一筐運動器材放到操場上。
随後,夏修立刻掏出一袋濕巾遞給江珏,并附了一句:“矯情。”
江珏:“人機。”
江珏潔癖并不算嚴重,隻是不喜歡灰塵明顯沾在身上的感覺。
但體育課搬器材,又沒有幾個人願意,所以一般都是兼任體育委員的夏修和他的冤種兄弟江珏搬運。
每一次江珏都要跑回教學樓洗手,後來夏修直接買了濕巾,倒省的他多跑一趟。
夏修每給他一包濕巾都要說他矯情,就跟玩家觸發NPC劇情一樣,所以江珏每一次都會他說人機。
江珏慢條斯理地擦着手指,擡眸一瞥,剛好看見原本踢着石子的林清野正在看着他。
而視線對上的刹那,林清野便立即收回目光,繼續踢小石頭。
偷偷看他,肯定沒安好心。
江珏踢了一腳籃筐,一個足球晃了出來。他腳尖勾起足球,掂量兩下,随後稍一用力踢向林清野。
足球緩緩滾到林清野面前。
林清野的注意又從石子移到足球上,不明所以。
直到江珏的白色球鞋在下一刻出現在足球旁,恍然大悟。
林清野隻到江珏肩膀,日頭又盛,他不想再擡頭看江珏,便繼續垂頭,兀自踢他的小石子。
江珏這麼大一個人都來林清野旁邊了,哪料林清野一點表示都沒有,甚至沒看他一眼。
小破石子有什麼好踢的。
不看他,好得很。
那他看他總行了吧。
江大少爺微屈着腿,将雙手放在膝蓋上,第一次彎着腰對人說話:“林清野,老楊待會兒教足球,你會踢嗎?”
體育運動從來不在林清野的強項裡,足球自然是不會踢的。
他停下踢小石子的動作,跟江珏平視,“不會,你會教我嗎?到時候被老楊發現,罰你跑一百圈,我跑兩百圈。”
這話怎麼聽着這麼熟悉?感情上午要幫他抄單詞的事,他記到現在。
江珏聽到他這麼記仇,萬年冰山臉破天荒地笑了一次。
林清野覺得他莫名其妙,這有什麼好笑的。但他又想起今天他逗自己的事情,于是繼續怼他:“原來你會笑啊。”
說完就換了個地方,繼續踢小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