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季最後的記憶停留在寂蕪山那将明的天色上,他閉上眼睛,周遭的嘈雜逐漸褪去。他跌入一個香甜的夢境,對于現在的他來說,睡了難得的一個好覺。
來到遼東前,他為了探尋豐州藥材一事連日探查,又日夜兼程感到遼東,他實在是累極了,整個人的身體都輕飄飄的。過了不知道多久,林季耳邊忽然傳來一陣悶響。
那聲音像是遠處天邊的雷聲,但細細聽着,又像是馬蹄聲。他感覺到自己身邊的熱源褪去,左肋劇烈的痛起來,隐隐約約聽到一個年輕的聲音說什麼。
“得先止血,”那人說,“把這個喂他喝了。”
喝什麼?
林季試圖睜開眼睛,但此刻眼皮卻是千斤重一般,怎麼也睜不開。
有人溫柔的扶住他的脖頸,冰涼的藥碗抵在他的唇邊,苦澀的中藥味鑽進林季的鼻子,他下意識的閃躲。那人又耐心的可怕,他低聲說着什麼,好像是勸他趕緊張嘴喝藥。
“哎呀,給我。”
一個清亮的女聲傳來,這回林季認出她的聲音。
是妹妹!
不等他開心,他親愛的妹妹就上手捏住他的下巴,強将一碗苦藥灌了進去。
林季苦的嗆咳,左肋傷口的位置更疼了。下一刻,他聽到妹妹将藥碗放下的聲音,随後喊了起來。
“侯爺,世子又偷跑出來了!”
侯爺?
林季迷茫一瞬,但很快就沒了意識。
公西遜看他沉沉睡去,總算是松了一口氣,他低下頭将剩下一半的短箭抽出林季的身體,暗紅的血液幾乎是立刻從傷口湧出。小家夥公西策此時也嚴肅下來,站在一邊講幹淨的紗布遞給哥哥。
林瑜聽到帳外傳來一陣腳步聲,起身架起被她剛剛強行按在椅子上的祁嬴。
祁嬴面色蒼白,悶哼一聲,跟着林瑜的動作站了起來。
“爹。”他看着帳外走來的人,抹了一把自己的臉,試圖讓自己看着稍微好點。
“你是我爹。”廣信侯看着兒子,說,“你是我祖宗。”
“真奇了怪了,”他打量着兒子,實打實的疑惑,“你這渾身上下都是闆子,怎麼從對面的帳子裡挪過來的,不疼嗎?”
祁嬴低着頭沒說話。
廣信侯盯着祁嬴看了一會兒,一拍手,悟了。
“愛情的力量。”他評價。
林瑜站在一邊,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要割裂了。她擔心哥哥的狀況擔心的要命,但又不知道廣信侯居然是這個調調,臉上肌肉顫抖想笑卻笑不出來,活生生将小臉皺成一團。
祁信走過來,單手架起他兒子,轉頭看向一邊的林瑜。
“姑娘,先去吃飯吧。”他說,“今天有……等會兒,那幾隻兔子是你逮來養的嗎?”
林瑜隻比祁嬴早一點到廣信,她不是沒心沒肺,不至于到這時候還想着抓兔子。見她迷茫的搖搖頭,祁信放心了,繼續道:“那沒事了,吃去吧,今天有烤兔子呢。”
林瑜知道自己在這幫不上什麼忙,看這架勢,廣信侯估計是有話和祁嬴單獨說,她沉默的點點頭,又看了哥哥一眼,轉身離開。
外面隻剩下祁嬴和廣信侯,許久,祁嬴搖晃一下,跌坐回去。
“那兔子是我叫人逮的,”他說,“你怎麼不問問我?”
“你都多大了?”祁信看着他,“祁子安,你要跟我哭鼻子嗎?”
祁嬴抿了抿嘴,忽然笑道:“我都多少年沒和你哭鼻子了。”
“挺多年了。”
祁信跟看不見祁嬴那一身傷一樣,拍拍他肩膀,順勢坐了下來。比起他,祁嬴長得更像母親,廣信侯在看到他出生的那一刻就知道完蛋,自己肯定狠不下心來管這小東西,萬一他長成個絕世混球可怎麼辦。
可祁嬴長得很好。
他成了個很優秀的人。
隻是,這成長的代價太大了。
“打仗就是這樣,有時候赢也不痛快。”他說,“尤其是你打了勝仗,還失去什麼的時候。”
祁嬴沉默的盯着自己的手指。
他在責怪自己。
“我不應該那麼安排,”過了一會兒,祁嬴捂住臉,深深呼出一口氣,“我應該把陷阱往前推,我沒有想到他們的糧草會被燒。”
祁信聽着,點點頭。
“你的确做錯了,”他說,“考慮的不周到,太相信自己。”
祁嬴太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