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易将紙收入袖中,“周檐那邊……”他咳了咳,欲言又止。
姚溫沒覺察到他的意思,“嗯?”
燃燭爆芯,徐易眨了眨眼,想起之前皇帝同自己所說,正色道:“此間事了,周大人他……”
姚溫登時反應過來,勾了勾唇角,他低頭看向桌上的一支箫,“他想要的自始至終都很簡單。”
他罕見地頓了頓,回想起青年舞劍時的風采,再次開口時,隐隐帶着笑意,“他想要守着雲中,守着邊關不受侵擾。”
徐易默然,半晌,他低聲道:“我倒是忘了,雲中周家,滿門忠骨。”
一隻螢蟲似是不小心亂入書房,在房裡沒頭沒腦晃了一陣子,姚溫湊過身去,将窗子打開,鋪面的寒風讓屋裡的人都不自覺攏了攏外袍。
于是螢蟲趁着這空隙,撒歡似的飛出窗外,投入月光清輝的懷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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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室每年都有去鹿苑圍獵的習俗,今年也不例外。
一幹事務準備得十分快,全然不似當時議禮那般拖沓,談及是否要請太師過來時,皇帝面露豫色,他一手撐着額頭,狀似随意道:“那就打發人去問問。”
高家的院子中,高遊剛打完一套拳,正擦了汗大馬金刀往石凳一坐,後腳宮裡的公公便例行關心來。他虛與委蛇了幾句,得知皇帝要去圍獵的消息。
又迎上公公小心翼翼的目光,高遊一哂,“有勞公公替我轉告陛下,我病體未愈,又需思過,自古斷無思過者尚未足月就随意出門的例子。”
言簡意赅,掌事的公公同王思一脈相傳的笑臉,嘴上念着太師保重身體,心下則腹诽這人大汗淋漓哪像個病秧子。高遊不知他心中所想,也無意知他心中所想。
畢竟還有更緊要的事情要做。
“出來吧。”
他展開方才還未來得及拆的紙條,紙條上說有一隊兵馬往洛京這邊來,看方向是從雲中來的,現下有無調兵指令,憑空出現的這一隊兵士實在古怪。
來彙報的人正是守在洛京城外的禁軍,特意來詢問高遊該如何處置。
高遊方才同公公說話太多,這會兒嗓子幹,自個兒定定坐回座位上,倒了一大杯茶水,仰頭便灌下去,潤了潤嗓子,他目光沉沉,“先别輕舉妄動,盯着那隊兵士。”
“從雲中來啊,會是周家麼……”他嗓音缱绻,人總會在一定的年齡,特定的時候回憶起年少,他少時最崇拜的英雄,就是周懷戟—雲中總兵,而後與夫人戰死沙場,其女接過重擔,不負威名,隻是最終也馬革裹屍。
他自嘲似的搖搖頭,強迫自己從舊時的記憶中抽回。高遊瞥向一旁站得十分精神的下屬,垂了眼,“這幾日巡防都打起精神,人員輪換名單與面容一定要核實清楚,不要讓别的什麼人混進來。”
下屬領了命令便退了下去,高遊沒來由想,現在還能再去一趟陵山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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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馬鹵薄整裝待發,殿中,姚溫與皇帝并立,姚溫垂眼,承旭上下打量了一遭,挑眉道:“徐卿倒是會挑。”
姚溫:“?”他開始好奇徐易在承旭跟前是怎麼介紹自己的。
他忍住沒吭聲,面前年輕的皇帝一把攬過他,罕見露出少許少年氣來,“走吧,圍獵去。”
鹿苑所在,為皇宮之後的一片地域中,既有峽谷丘陵,亦有高山草原,山間有一處溫泉,若玩累時,還可前往山中享受天然的森林溫泉,可謂“萬靈萃集,高接上穹,群山分幹,衆壑朝宗,物産富饒,牲畜藩育。”
這裡的奴婢早已将行宮收拾好,将獵物悉數趕到獵場中。
世家貴子到了鹿苑,也按耐不下心中激動,待承旭下過令後,紛紛背上箭囊,一腳跨上自己的馬背,馬鞭一抽,揚長而去。
各大臣暫回各自房中安置,姚溫的卧房安排在皇帝一側,路途颠簸,他在衆人面前暫時無法露面,隻在這會兒出門透透氣。
“不去打個野兔子嗎?”姚溫轉過身,徐易也剛沐浴完,洗去舟車勞頓,換上一身藕色常服。
“他們何時動手?”姚溫壓低聲音道。
徐易抱着手,從行宮的二樓可看見林子中交錯身影,伴着時不時的歡呼聲,他一本正經道:“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