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箫聲停了,木門開啟,攜來滿身風雪。
雁回聲默了默,“那箫聲是你吹的?”
姚溫掃他一眼,雁回聲的半邊臉籠在陰影中看不分明,他垂下眼,将箫放到桌上,“是又如何?”
燃燭爆芯,燭火溫暖了冷霜,姚溫端了燭火過來,替雁回聲加了床被子,“山中夜裡寒涼,你又是病患。”
雁回聲看不見,隻能任由姚溫倒騰,他想了想,千言萬語彙集在心中,最終隻憋出一句“謝謝。”
姚溫熄了燈,自顧自躺到屏風另一側的床上,“睡吧。”
說是這麼說,兩人卻絲毫沒有睡意。
雁回聲閉上眼,複又睜開來,并沒有奇迹的發生,眼前還是一片黑暗,可他仍然抱着一絲幻想,或許是兆兄弟熄了燈的緣故,或許是屋子裡太黑了,所以他才無法看清。
可這蒼白的解釋并不能完全地說服他,雁回聲幽幽歎了口氣,總算明白當時在斷刀門,門主最後那句話的含義。
江湖路險,大俠并不好當。
這次的這幫人顯然也是沖着他的鳳羽來的,人心險惡,上一秒言笑晏晏的朋友下一刻便能毫不猶豫痛下殺手,分不清哪一瞬才是真,又或許哪一瞬都是本身,隻怪自己瞎了眼。
可現在救了他的人,又是否值得信任?
雁回聲沉思着,理性告訴他不能輕信任何一人,江湖人盡皆知雁回聲拿到了鳳羽,保不齊他們也是為鳳羽而來;可聯想到今夜的箫聲,雁回聲卻平白無故生出了幾分恻隐之心。
幾番糾結,天光大亮。
姚溫并不多話,隻在換藥或者其他必要時才會開口。
閑暇時,雁回聲隻能聽見書頁翻動的沙沙聲連帶着那藤椅搖晃發出的嘎吱聲響。雁回聲本身是耐不住寂寞的性子,但因着警惕竟也難得不多話,隻在偶爾時才會暴露本性。
休養了兩日後,雁回聲驚奇地發現自己似乎能看見些虛影。
他将這一發現告知了姚溫,姚溫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能看見我的手嗎?”
雁回聲遲疑道:“好像,有小團東西在我面前動?”
他愣了愣,才反應過來,“那是你的手嗎?好小?”
姚溫“啧”了一聲,收回自己的手,打量一番,又看向雁回聲的手,暗自作了番比較,發現自己的手确實比他小後,才忿忿道:“我還在發育,手總會長大的。”
雁回聲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姚溫皺着眉對他說:“你笑什麼?”
“沒,沒事,隻是雁某想到一件好笑的事情……”
“……”姚溫鼓着嘴,強行轉移話題,“剛剛給你探了脈,身體在慢慢恢複了,不出兩日你應該能恢複。”
雁回聲頗為感激,“這幾日勞煩小兄弟照顧了。”
姚溫擺手,心中卻在計算,離開府上已有兩三日了,眼下這人也差不多恢複了好些,還得早些回去,否則讓他們生疑可就麻煩了。
說走就走,翌日天光乍洩,姚溫推開門扉,轉身看了看尚在熟睡的雁回聲。
他臨走時留了支箫在桌上,姚溫這次将它帶出來,便不願再将它帶回姚府上。
這是母親的東西,母親一生颠沛流離,最終為了他對姚家人低聲下氣,甚至丢了性命。
而這支箫留在姚府,遲早會被姚景姚岑他們破壞。
母親已然如此,姚溫不願這箫也是同樣的命運。
不如把箫就送給這人,萍水相逢一場,好歹是自己的第一個病人。
*
姚溫快步穿過城門,隻希望快些回到府上,哪不防路上卻出了意外。
大街上一如既往的熱鬧,人頭攢動,姚溫幾乎是被人群推搡着向前挪動。
一個毛賊似是慣犯,側身而過時順手摸走了姚溫的錢包。
姚溫隻覺有異,習慣性摸去才發現遭了賊!
該死的!那可是他省吃儉用省下來的銀子!
他當機立斷朝那小賊追去,“别跑!站住!”
卻在這時,人群中忽地跳出位姑娘,那姑娘一蹬腳旁的貨架借力上了房,明明是個姑娘,跑得卻快,幾步并作一步便追上了那小賊。
隻見她将要飛身撲向地上的毛賊,姚溫瞪大了眼,“小心”還未說出口,便見姑娘已然撲倒了毛賊,三下五除二将毛賊的手給扣在身後,壓得他不敢動彈。
“姑奶奶,姑奶奶饒命,饒命啊!”那毛賊吃痛道。
姑娘毫不手軟,一手奪過錢包,擡頭便看見急忙跑上來滿頭大汗的姚溫。
“小弟弟,這你的錢包?”
“是的!”姚溫接過錢包,一顆心方才放了下來,他看向面前的姑娘,看着年歲該喚一聲姐姐。
“這位姐姐如何稱呼,多謝姐姐幫我搶回了錢包,實在感激不盡……”姚溫邊說着,邊從錢包中掏出些碎銀想遞給她。
可那人燦然一笑,擺了擺手,“不用了,順手的事罷了。”
臨走時,她回過頭,朝姚溫揮手,“以後長點心吧小弟弟。”
她似是想起什麼,又補充道:“對了,我叫高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