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書院誕辰,姚溫貶職雲中,難能來參加,但該知道總得讓他知道,徐易一邊想着,一邊在書房潤了墨,鋪開信箋,提筆寫信。
他把寫好的信裝進信封,交給自家的管家,“送去雲中府。”
管家領了命,正要退下,徐易想起來什麼,便道:“備馬車,我去趟楊宅。”
徐易的拜訪是讓楊約猝不及防的。
耿媽媽通報時,楊約先是愣了一愣,他抿了口茶,而後才道:“迎他進來,莫要讓人家在外面久等。”
耿媽媽領了命,歡天喜地跑去給徐易開門。
徐易有很久沒回來了。
耿媽媽熱情不減,嘴上稱呼還是敬語,可早已摩拳擦掌了,“徐大人想吃點什麼,我正要去買菜。”
徐易話到嘴邊,卻又不自覺想起往事。
他不由哽咽,“耿媽媽随便做吧,您做得都好吃。”
“耿媽媽,時候不早了。”楊約出來接話道。
耿媽媽一拍腦瓜,“哎喲,那我去買菜了,您們先聊着。”
徐易順着目光向楊約看去。
楊約在家中随意,套了件青白外衫,頭發松松披在腦後,一根青木簪绾了個小丸子,看得出他今日心情格外好。
“無事不登三寶殿,你今日來所謂何事?”
徐易答道:“先生一定要把我想得那麼壞麼?無事便不能來找您了麼?”他的語氣中還夾帶着委屈。
楊約有些慌亂,想上前如曾經那般安撫,可他發現,自己還沒有徐易高,于是悻悻收回了手。
“我不是這個意思。”楊約抿着嘴,“楊宅随時歡迎你來,耿媽他們很想你。”
徐易瞧着楊約,幾番猶疑,終于問道:“那先生呢?”
......
徐易自知失言,低下頭正欲道歉,卻聽那人低聲道:“想。”
徐易猛擡頭,楊約卻先他一步進了屋,隻留下一個匆忙的背影。
見徐易還未跟來,楊約不得已又道:“我在屋裡泡了茶,進來吧。”
“哦,好......”徐易答應着,全然沒了禮部尚書的模樣,像個孩子般莽撞冒失。
楊約表面嫌棄,還是為他細心斟茶,“多大人了,還跟個愣頭青似的,我是這麼教你們的嗎?”
徐易對上楊約的視線,喉結一緊,“是長絕的錯,先生盡管罰,長絕絕無怨言。”
楊約瞧了他一眼,攏了攏袖子,坐回到座位上,“還當自己是學生啊?”
徐易溫聲道:“先生面前,長絕永遠都是先生的弟子。”
他繼而道:“說起來,書院誕辰将至,先生可有收到院長邀請了?”
楊約抿了口茶,今日的茶泡得不錯,“我未收到,你是收到了?”
徐易搖頭,斟酌着如何開口,“高遊委托我去聯絡昔日學子,共慶書院誕辰。”
楊約頓了頓,“高遊找你?”
徐易不動聲色道:“我也不知他葫蘆裡裝得什麼藥。”
楊約臉色沉了下去,“你先把能近處的同硯聯系着,我到時問問院長那邊,沒道理書院華誕,院長不吭聲,反倒是高遊在這籌備。”
“對了。”楊約想起來道:“這幾日冊封之事如何?”
說到煩心事兒上,徐易搖頭,難得歎了口氣,“反複無常,禮部這邊拟了幾套方案給備着,唯恐上面又出什麼亂子。”
自上次失火,太後鬧病一事兒後,冊封的事兒算給擱置了下來。
借口着修偏殿為主,朝中兩派暫止幹戈,但雙方皆心知肚明,這短暫的和睦會随着偏殿的修繕而打破。
至于那時,書院的華誕宴還能不能吃得下去,便是另一回事兒了。
“不聊朝事。”徐易拿了桌上的提子送入口中,提子多汁甘甜,餘味無窮,徐易品着餘味,閑聊道:“我給姚寄言寫了邀函,也不知他能不能收得到”
提起姚溫,楊約擡頭,頗有些哭笑不得,“你這是隻能叫他知道了也來不了。”
“他新上任知府,這段時節又是秋稅征收的日子。地方雜例繁瑣,姚溫怕是忙得抽不出手。”
徐易滿臉無謂,一心一意吃着提子,“叫他知道也行,總好比什麼都讓他懵在鼓裡,免得他又說......”
說至此,徐易及時刹住話頭,往事如煙,更何況對于他們而言,還有着一層誰也不願提起的傷疤,如今相聚機會寶貴,若再執念回憶,隻會空添傷悲。
楊約也摘了提子吃,順着徐易未盡之言往下問:“說什麼?”
徐易深深望了眼楊約,語調輕緩,最終還是插科打诨道:“說當年我們幾個同窗摘了果子不分他吃的事情,這人小家子氣得很。”
楊約也附和着笑,可要不是師生呢,他雖笑着,滿眼悲涼。
眼前不由浮現金順橋上那倔強的身影。
他時常自責,若是當時沒有瞞着姚溫,或許,姚溫便不會锒铛入獄,便不會貶至偏遠地方。
也就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