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臻沉吟,謝豹乃彥州刺史。謝豹是晁才的女婿,而宇文珏和晁才素來不和,宇文珏此舉又是何意?或者謝豹雖與晁錯結親,但與宇文珏還有其他淵源?
吳臻出聲:“此人可有何特别之處?”
宇文珏看向吳臻,清晰道來:“此人原随王将軍征戰立下汗馬功勞,然則隻懂弄槍耍箭,不通文墨。彥州乃第二大州,朝廷賦稅皆仰仗于此,若由更清慎公正之人擔任,百姓會更安其所。君子用人如器,各取所長,既然謝豹擅長武藝,任金吾衛郎将頗為适合。”
此番說法條理清楚,滴水不漏。即使是出于宇文珏的私心,卻也句句在道上。宇文珏的意圖不在金吾衛郎将,而是彥州刺史之位。
吳臻:“仲錫此話有理,當年先皇為了剪除朕的勢力将其調至彥州,朕确實難安,所以又派了長史等人對其輔助,如今确實該回中州了。隻是彥州刺史一位懸置,又當如何處理?”
宇文珏看了吳臻一眼,語氣不急不緩:“左散騎常侍周君賓。”
吳臻心裡反複念着這個名字,散騎常侍一職雖然尊貴但沒有實權,周君賓為建安年間狀元郎,才華橫溢,如今地方人才匮乏,周君賓确實更适合在地方施展抱負。
吳臻想到什麼,恍然大悟,宇文珏此番意圖深遠,從金吾衛郎将至彥州刺史直至最後的散騎常侍才是他今日重點。
散騎常侍之責主要規谏帝王過失,此職尊貴但為虛職。吳臻正思索該如何安置回中州的魏王吳緒,宇文珏便給了如此妥當的提議,這左散騎常侍之位非吳緒莫屬。
魏王雖與他一母同胞,但天家無父子,何況弟兄,他對魏王早有防範,此次召魏王回中州也是為了看管。
吳臻朗然大笑:“仲錫果然足智多謀,知朕心之所想,朕有仲錫,天下大治!”
宇文珏嘴角也浮起了笑意,他知曉吳臻已經明白了他的意圖,不由得感慨,君臣合契,有同魚水,則海内可安。若吳臻能善始善終,他或許無需鳥盡弓藏。
吳臻:“朕會再考慮一番。仲錫可還有其他事?”
宇文珏:“臣無他事可奏。”
吳臻:“既然無事,那便回去好好歇息罷。”
宇文珏行禮告退,走了兩三步後,又聽吳臻說:“仲錫且慢,朕倒還有一件事,那宮女如今名籍還在皇宮,這兩日便安排她進宮吧,至于其受傷之事,朕會讓掖庭局好好查探。”
雖然此事大家心知肚明,不過卻仍要裝作不知,君臣之間少不了演戲。
楚安芝這三個月來一直被楚安羽禁足,外面的消息一點兒都打探不到。每日除了掌食宮女送餐外,她見不得任何人。
自那日後,皇帝和皇後似乎什麼事都未曾發生,二人依然琴瑟和鳴,吳臻雖不留下過夜但也會時常來仁德宮喝茶,楚安羽仍然一副賢良靜雅的姿态,二人倒沒有再争執。
吳臻等宇文珏走了之後便擺駕仁德宮。
吳臻面上神色未變,但伺候了吳臻多年的劉仕最清楚,皇帝越是波瀾不驚,怒火便越盛,今日怕是很難收場。
吳臻步子又大又急,仁德宮的内侍還沒來得及通傳,吳臻就進入了大殿。
楚安羽匆匆整理了一下儀容,就帶着素白迎候了上去,服侍着吳臻落座。
吳臻坐着半晌沒有說話,楚安羽内心不由得打鼓,她能感覺到,吳臻是帶着怒來的,但她不知道吳臻的怒火從何而來。
空氣緊繃了起來,冷意四處流竄,楚安羽擡頭望向吳臻的時候,吳臻一直波瀾不驚地看着她。
楚安羽在吳臻如寒潭的目光下,手指微微蜷縮了起來,但她還是故作鎮定地沖着吳臻溫柔地笑了笑。
吳臻也溫和地牽起嘴角,若是忽略掉眼底壓抑着的戾氣,那此刻的吳臻确實是一副溫潤俊朗的好脾氣模樣。
但楚安羽太了解吳臻了,所以現下的她坐立難安,毛骨悚然。
吳臻沒有讓空氣凝滞太久,慢條斯理地同楚安羽談經論道:“皇後可還記得我大吳的法度?”
楚安羽臉上的笑容略有些僵硬,“自然記得。陛下登基以來一直強調,國之大者莫過于法,臣妾雖然久居後宮,也有所耳聞。”
吳臻重複着念了一句:“國之大者莫過于法。”又問:“那若是天子犯法,該當何論?”
楚安羽握着茶盞的手微微顫抖,“臣妾愚笨,不敢妄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