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當他親手殺了老魔尊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此生,再無來處,更不知歸路。
或許,陸離也曾經施舍過他一些——溫情吧,雖然很短暫。可正因為吃過一點甜的,便更覺那些苦的無法下咽。更恨這天道,對他如此不公。
所以前世他幹脆取出幻丹,徹底成魔。
可重來一世,當他這些日子費心費力想找回幻丹,換種活法的時候,他忽然隐隐慶幸,自己有一顆幻丹。
那是他娘在死前,用盡畢生修為,才給了自己選擇的權利和底氣。
如果不是那個什麼無玑星君到處傳揚他身懷毀天滅地的神魔骨,或許他隻是普普通通的神魔混血之人,又有幻丹加持,足以安穩順遂度過一生。
這時檀郎打斷了他漫無邊際的思緒。
“那我娘呢,她如今在哪兒?”檀郎暗暗松了一口氣,知道他娘作為純種的魔族中人,魂魄應該還在這裡遊蕩。
關立道,“魔尊念在你娘也算為魔界盡忠殉職,不久前下令把她從這裡撈了出來,安置到了合适的地方。隻要你和你娘一樣,願意繼續為魔界效忠。自然,有母子團聚的一天。”
檀郎道,“我自然願意,隻要放我娘出來。”
韋羽和關立對視一眼,韋羽道,“不然先帶我們去看一眼,至少先讓他們叙一叙母子情,再說其他吧。”
關立沉吟了一會兒,默許了這個提議,“跟我來吧。”他說着手中施法,上面一圈火焰化作無數條火龍,徑直撲向湖中心。
那些亡魂尖叫着四散逃竄,湖水很快向兩邊彙聚,火焰消失,中間出現很大一片圓形空地。
“我是不是不用跟着他們了?可又去哪裡找幻丹呢。”懷乖有些舉棋不定。這時他後背忽然隐隐作痛。
是心俞穴,是神魔兩股靈力在他體内交彙的位置。
應當是感應到湖下有幻丹的氣息,故而開始抗議,不願被壓制。
懷乖不再遲疑,提步跟在他們身後,發現地面久被血迹侵染,上面有些裂縫、紋路都被染成了殷紅色。看着有些瘆人。
還有些眼熟,正當他這麼想的時候,腳下忽然一空,衆人都跌落下去。
周圍一片漆黑。不知是誰點燃了燭火。
懷乖起身時,看見頭頂上方,也就是剛剛塌陷的地面又合攏了,而那血色紋路,竟然也從上面原封不動地滲透到了下方。
他忽然明白剛才為什麼覺得眼熟了——這和女妖廟、啟明殿的紋路一樣。
“你還不算太笨嘛,終于發現了。魔界的偏門入口,其實就是在赤泉湖的上面,而湖水是流動的。”
懷乖聽着燈芯半死不活的語氣,知道它又間歇性活過來了,冷笑道,“哼,馬後炮。”
“你——”燈芯沒說完就又暈過去了。
“關護法,這裡是何處?”檀郎道。
随着關立手中的蠟燭移動,衆人才看清這屋子裡的擺設。
又是那座無頭女石像!
懷乖一眼就看見了女妖廟中在暴雨中化為齑粉的女石像。隻是這次,旁邊沒有那兩個男石像。她一個人孤零零在牆邊站着。
不知為何,他又聞到了空氣中傳來一絲極淡的,卻似曾相識,讓人心安又想落淚的氣息。這種味道,他隻在女妖廟聞過。
可是,再往前,是在哪裡聞過呢?
“蒙魔尊寬恩,命你娘在此看護一樣重要的寶貝。”關立說着,以手持劍,用劍尖從女石像的脖頸上方一路劃下去,魔氣将石像劈開,它左右兩部分開始分别向兩側移動。
後面居然是一個石門,幾乎同時,也随之洞開。裡面乃是一株柳樹。
一團魔氣随關立揮袖而出,正中樹幹。那柳樹轉眼化作一女子,眉眼間與檀郎十分相似。
這期間懷乖背上心俞穴的位置,疼痛越來越明顯,他快速掃視四周,他估計關立說的,讓她看守的寶貝,就是幻丹。
可是在哪裡呢?懷乖一邊四處走,一邊找,這時懷乖的後背被人一撞——
“娘,我終于找到你了。”檀郎哽咽着上前,去抱那女子。誰知撲了個空。
懷乖恰好在二人中間,自然也撲了個空,可是擦肩而過的瞬間,他卻在她的身上,感應到了他的幻丹!
“你娘早已死了,你眼前的,隻是魂魄而已。目不能視,耳不能聽。”關立道。
“是啊,她都死了,你們還不肯放過她。”檀郎起身,冷冷道,“我今天必須要帶走她。”
“癡人說夢!”關立根本不把他當回事,幾個魔卒不知從哪兒出來,就要上前去抓檀郎。
卻見他從袖中取出一物,擲到地上,立時屋内濃煙火星四起。
懷乖暗喜時機已到,掌心凝聚靈力,一掌擊穿屋頂,霎時間赤泉湖的水從上倒灌而下,那水和毒液無異,觸之皮膚潰爛。幾個魔卒發出慘叫。
懷乖自然不忘給自己施了個避水護身訣,又将檀郎他娘的亡魂化為一節柳木,正欲握在手中,誰料卻被一條柳枝卷了去。
懷乖望去,原來是檀郎現出本體,乃是一株柳樹,根系粗壯,枝繁葉茂,不斷向上生長,将屋頂的窟窿戳得更大,湖水傾瀉地愈發兇猛。
懷乖隻得現了實體,飛身上前,一把抓着那節柳木,先上去再說。
檀郎自是感應到了有外人拽着他的柳條,但那人還抓着他娘,他自然投鼠忌器,不敢擅動。
“這裡有仙氣!快去通報魔尊!”一個魔卒大聲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