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什麼?瘋了不成?”陸離見狀,忙掰開她的手,将她受傷的左手小心端着,用靈力安撫镯子,直至它收了内裡鋒利,又為她那圈傷口療傷。
“你不是說随我砸嗎,我就想砸了它。我就要砸了它。”陸珠說着幾滴清淚墜落,心中想既然不能完整地取下來,那就用利器将其刺破,利器,利器——
她的身子比腦子反應快,幾乎同時伸出右手朝自己發間摸去,拔下忘歸箭化作的那根簪子。簪身在掌中随意念稍稍變長,尖端化出鋒利的箭镞,閃着寒光。不變的是,末端綴着的那顆珍珠仍舊散發着柔光。
她的腦子哭到一片混沌,動作卻一氣呵成,握着細簪,就朝着镯子刺去。
陸離比她動作更快,直接用手背嚴嚴實實擋着那手镯。
陸珠來不及收手,眼睜睜看着血從陸離的右手背中間流了出來,吓得立時松開了手。她渾身激靈,這才從暈暈乎乎中徹底清醒過來,她顫抖着手想拔出簪子,又不敢碰,隻哽咽道,“對不起,我……”
“别怕,沒事。”陸離擡起左手,大拇指放在那顆珍珠上,其餘四指握着簪身,催動靈力。簪子竟化作點點寒金,落在傷口處,很快痊愈。
“我知道的,我們兄妹同心,自然不會真的傷害彼此。”陸離說着,見她還是怔怔地,“你想砸什麼都行,除了這個。就當哥哥求你了,好嗎?”說話間點點寒金聚氣化形,又變回簪子,飛回陸珠發間。
陸珠不敢相信,陸離竟然會開口“求”她。一時間連哭也哭不出來了。
陸離這時忽才反應過來她席間話少是因為自己在醉心樓一句“食不言”的戲言。可他心知陸珠必不會因此哭成這樣。追根溯源,恐怕是因為那日在代面國,因為她不聽自己的話又和晟明來往,打了她的緣故。
眼下見她哭得不能自抑,應是彼時之驚懼,今時方得宣洩。又如何不悔自己當日太過沖動,便伸手将她輕攬在懷,歎了口氣,“是我的錯,讓你受委屈了。”
陸離的心跳隔着衣服傳入陸珠的耳朵,與後背的輕拍同頻,令她漸漸平息了哭聲,隻頭還昏昏沉沉的。陸離見她冷靜下來,便将她帶至床邊坐下。
這時錦書十分有眼色端來淨面的水盆與帕子,正欲服侍時,陸離揮手讓她退下了。錦書出門時默默施法,将滿地狼藉一并淨了。
這邊陸離挽起袖口,将帕子擰至微濕,輕輕給陸珠擦去臉上的淚痕。
陸珠隻一動不動看着地面,任由對方把她當作幾歲稚童一般照顧。随着臉上變得清爽,陸珠的腦袋也逐漸清明起來。她有預感,對方卸下她的心房,讓她不再害怕,不複傷心。是因為對方真正的“拷問”要來了。如此一來,自己便不能沉默,不能避重就輕或裝瘋賣慘。
果然,陸離将帕子投入水中,“我知道一向對你嚴苛,也知你絕非不知好懷的人。”他頓了頓,見她沒有反應,接着道,“所以,這是為什麼?”
陸珠擡眼,見陸離的手心在自己面前攤開,上面放着劈作兩半的那節細竹管。“什麼為什麼……”陸珠的聲音還帶着濃重的鼻音。
陸離道,“為什麼瞞了我這麼久?”
陸珠聽了不知想到哪裡,心下一窒,低頭道,“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是很想再哭一場的,最好哭到昏厥。但是真的一點哭不出來了。
陸離俯身按住她的肩頭,強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你有沒有想過,你這麼做,和直接拿刀剜我的心有什麼區别?”
陸珠一聽這話竟是直直問到她心底最深處去,不自覺微微轉頭,避開他的目光,隻覺心髒和手裡捏着的裙子一樣,緊了又松,松了又緊,隻重複道,“都是我的錯。”
陸離放開她,起身向窗台走去,背着着她道,“是我的錯,居然讓自己的妹妹,甯願冒着血盡而亡的風險,也不來找我這個哥哥?我就這麼不值得你信任嗎?”
陸珠聽陸離話中大有悲戚之意,擡頭又見他落寞的背影,忽然想到她昨天剛醒時,錦書說的“從沒有見過殿下這樣……”當時她以為是從未見過陸離如此憤怒,此刻才明白說的是從未見過陸離這樣難過……
陸珠忍不住起身從後面抱住陸離,“不是,不是這樣的,不要這樣說。”
陸離轉身,見她吞聲飲泣,“那你告訴我,究竟是為什麼?”
“因為我覺得自己不配。”陸珠逃避無門,幹脆閉眼脫口道,說完就繞過陸離,朝門外跑去。
自然還沒跑到門口,就被陸離抓住了,隻聽他蹙眉道,“這種話,以後再讓我聽見一次,你就自己掌嘴,聽見了嗎?”
陸珠定了定心神,隻得點了點頭,想了想,委屈又溢了出來,“掌嘴算什麼,反正你都已經在那麼多人面前打我了,我以後在神殿裡,再也擡不起頭了……”
陸離知她早晚有此一問,“誰和你說那些是活人的?隻是些雪人罷了。”說完見陸珠盯着他看,臉上似喜非喜,要怒不怒。
陸離微微挑眉道,“怎麼?自己學藝不精,還要怪别人不成?”說着又捏捏她的臉,“說吧,還有什麼委屈,今日一并說了就是,以後可不許翻舊賬。”
陸珠一邊揉自己被捏疼的臉,一邊搖頭。
陸離還欲說什麼,聽見陸珠肚子傳來咕噜聲,笑道,“餓了?把它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