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料懷乖恰好轉醒,奮力去攔,可哪裡擋得住。畢竟神君用的可是繁弱弓和忘歸箭,這可是上古神器啊。到底差一點,那陸珠終究被一箭穿心,當場斃命了。”
“所以懷乖是因為陸珠被殺才走火入魔?難不成他倆有私情?可若有私情,為什麼不來找玉塵神君報仇?”
“噓!别說了,玉塵神殿的人往這邊過來了。”不知是誰低語,周圍霎時安靜了。
隻見陸離将披風解下給陸雲披上,道,“我去看看,你在此等我。”
“哥哥,我,我陪你去看看吧。”
陸雲心中莫名湧上不安,便擋在陸離身前。
陸離看着陸雲的臉,這張曾經陸珠與之有五分相似的臉,如今已尋不到一點對方的影子了。他微微移開目光,向對面看去,隻見茫茫雪地中有一星柔光若隐若現,“不用,我很快回來。”
“玉塵神君,留步!”
九重天的天尊正朝這邊走過來。
“那孽障本是九重天幻錦仙子和那上任魔尊苟合所生,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如今他走火入魔,魔界衆人也與他翻臉,眼下正是殺他的最好時機,不如我們趁機——”
陸離道,“強弩之末,何須多此一舉。畢竟當年是我一意孤行留下他,才有今日之禍,眼下讓我一個人去了結吧,也算,有始有終。”
陸離說着向對面走去,腳下風雪越聚越盛,形成一個移動漩渦,所過之處,魔修都被重創卷飛出去。
陸離最先看見的,是那顆珍珠,在風雪中閃着綢緞般的柔潤光澤。他伸手去摸,那珍珠卻消失了,隻觸到一支閃着寒光的冰箭,那是他方才射出去的忘歸箭。
箭尾側面的那顆珍珠,還是陸珠小時候鑲的。
陸離的目光順着箭身緩緩向下看去,便是一層薄雪,雪下,是陸珠的屍體,她的右手虛搭在胸口的箭傷處。
雪還在下,也難以掩蓋她渾身血污,露出的肌膚傷痕累累,赤着足,腳腕呈青紫。
陸離伸手想解下自己的披風為她蓋上,卻什麼也沒抓到,這才想到披風已經給了陸雲。
陸離将手按在箭羽上,随着歸雲箭的拔出,陸珠的屍體也随之煙消雲散了。
據此不遠的懷乖看見了,一把抽出捅進言冥胸口的劍。以劍尖劃地,朝陸離走來。周圍的魔修見魔将都被殺了,遲疑着退讓,不敢近前。
懷乖慢慢走進風雪旋渦,隻覺風霜撲面,卻不曾有阻力。及至中心,竟是風平雪靜,仿佛在另一個世界。
“許久未見,殿下還是同從前一樣的心懷慈悲啊。不僅管殺,還管埋。”懷乖心知自己大限将至,語調似笑又悲,用手輕輕撥開地面的雪,卻連陸珠的一片衣角也沒找到,不覺聲帶哽咽。
“竟連一點念想都——”說着喉間湧上一股腥甜,又強行咽了下去,一團雪在掌心融化,接着道,“都不給自己留。”
對,若論親情,懷乖從前一直認為陸離是更偏向陸珠的。可若論其它情……
“你若要給她報仇,盡管來。”陸離沉靜的聲音随着雪紛然而下。
懷乖聽了,幾不可聞笑了一聲,“報仇?她一直想死在你手裡,你不知道嗎?如今她得償所願,求仁得仁。
“我原該,祝福她,羨慕她才是。”懷乖說着低下頭,眼圈通紅,閉眼輕聲道。
陸離聽了眉心一動,知他意有所指,卻不理會。
懷乖見狀,心中更加憤恨,強撐着起身,劍指着陸離的方向,一步步靠近,“為什麼要這麼對我們?我能選擇自己的父母嗎?是我自己要長出這一身人人唾棄的神魔骨嗎?
還有陸珠,是她自己想頂替别人的身份嗎?你去問問陸雲,難道她的心蓮殘瓣可以随便易主嗎?
可你不信她,殺她就算了,為什麼偏偏要用你送她的弓箭去殺,殿下僅用一箭便将其身心俱誅,實在,令人歎服。”
陸離聽了不知在想什麼,隻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劍,道,“你還留着它。”
懷乖好似怔了一下,随即嘴角扯出一個十分勉強的弧度,“是啊,我用神君殿下送我的雲水劍,斬神屠魔,殺伐自在,甚是--”
說着喉間剛壓下去的腥熱,又猝不及防升了起來,這次他直接吐了一口血,跪跌在地。雲水劍也掉落在旁。喘了一口氣,道,“甚是痛快,不負殿下給它起的名字。”
陸離伸手将他的劍召來,那鋒利的劍身一碰到陸離的手心,就變成了一把劍鞘。
懷乖餘光一看見這劍鞘,渾身一緊,幾不可察向後挪了幾寸。
因為他想起來,還在玉塵神殿的時候,很多次自己犯了錯,不認真修煉,或達不到他的要求,陸離都會拿這東西當闆子使,那些年也不知輾轉在這劍鞘下受了多少痛責。
陸離見懷乖瑟縮着後退了一點,便走近他,微微俯身用劍鞘前端挑起他的下巴,見他雙目蘊淚。又用劍鞘一下又一下輕拍着懷乖的臉頰,冷笑道,
“躲什麼?堂堂魔尊還怕挨打嗎?既知道怕,為何還敢一直故意激怒我?我知道你想做什麼,無非是想逼我用我送你的這把劍,也給你來個身心俱誅。”
說完見懷乖眼神有一瞬閃躲,知道自己猜中了,心中竄起一股邪火,手上便加了力道,斥道,“死到臨頭,還不知悔改。”
懷乖的臉被突然加重的劍鞘打得略偏向一旁,又聽陸離帶着怒氣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心中卻忽然莫名生出幾分暢快。
大約是因為終于撕下了神君那張清冷自持的皮,或者是因為離自己的計劃更進一步。
“對,不悔。”
懷乖笑着将臉轉過來看向陸離,他臉上還帶着劍鞘打出來的一片紅暈,眼中淚已盡幹,隻剩決絕。
“不改。”
話音剛落,陸離收回劍鞘,直接反手給了他一巴掌,将他臉上那點紅暈又向外擴張了幾分。“混賬東西,一個兩個都自以為是,不服管束,作繭自縛走到如今這步田地——”
“你知道陸珠死前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嗎?”
原本靜谧的四周,刮起了風。
“說了什麼。”
懷乖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漸漸有了五内俱焚之感。于是苦笑了一聲,朝陸離伸出一隻手,“我沒力氣了,殿下屈尊,拉我一把。”
陸離低頭看向那隻骨節分明,隐隐發抖的手。他不知道的是,他等了好多年,這樣一雙光明正大向他求援,理直氣壯向他乞憐的手。
今日,此刻,才等來了第一次。
懷乖見他沒有動作,以為他嫌棄自己髒,便縮回手,将手上的血污在衣袍上用力來回擦了幾下。誰知衣服上也是血,越擦越髒。
陸離見狀,便近前将劍鞘伸到他胸前,什麼也沒說。懷乖伸手抓住劍鞘,緩緩坐起,見陸離身子微側,像是不願看自己。
懷乖劇烈咳嗽了幾聲,為借力便将手中劍鞘抓得更緊,感覺到劍鞘的那端遷就似的,向他靠近了一點。懷乖強自喘了口氣。
“她說,恩怨是非難平,自己身無長物,除三尺微命,無以報償,願殿下—”
這一停頓,陸離的心跳不知為何也随之一窒,忽覺手中劍鞘猛地被人向後一拉,随後傳來利刃嵌入血肉的聲音……
懷乖心中暗笑,你嫌我髒,我偏要你染上我的血。嘴上卻接着方才的話道,“願殿下,笑納。”
“苦肉計?事到如今,你可有一絲悔意?”陸離說着抽出了劍,扔在他面前。
薄刃穿過血肉的聲音,令人頭皮發麻。懷乖即使知道自己在夢中,也覺得疼痛難忍。他掙紮着想醒來。
“小殿下,仙子,快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