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動物的魏清潭自然不介意,甚至為了讓白虎躺得更舒服鋪上了地毯。
她附身撸了撸大貓,擡頭便看着狼忙碌的背影,一瞬間心底升起類似于“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滿足感,連空氣裡都彌漫起樸實無華的幸福氣息。
吃飽喝足,魏清潭提上煤油燈,例行檢查花影的狀況。
聽診器那頭傳來的聲音依舊不容樂觀,人類下意識皺眉,卻在擡頭看向花影時展開溫和笑顔。
即使十分消瘦,單憑魏清潭一人也沒辦法挪動花影,于是樹枝化作人形,将花影抱起。
魏清潭抓緊時間将花影的墊料全部換新,隔着被子貼上許多暖寶寶。
“好了,把花影放回來吧…”
樹枝順從地俯下身,将老虎輕輕放置在溫暖的被子上。
掖好被子,魏清潭起身準備給輸液瓶裡加藥,一摸兜才發現忘帶了,她擡頭尴尬地笑:
“樹枝…幫我拿下藥好嗎?可能忘在桌子上了。”
狼點點頭,一陣風似地刮出了山洞。
“花影,你後腿的傷口已經長了快兩周了,我看了看是長好了,幹脆現在給你把線拆了?”
魏清潭發自内心地感到輕松,雖然一切看似都在走向衰頹,但也有正在愈合的部分。
“可以拆線”于魏清潭來說,就是一簇小小的火苗,攜帶着希望的光與熱。
花影視線微轉,她的前爪動了動,輕輕按住了魏清潭的手背。
“怎麼了花影?”
“…”
山洞的防風簾被猛地推開,樹枝舉着一個玻璃瓶喊道:
“老婆!是這個嗎?”
“對的!”魏清潭接過藥,低頭卻看見花影已經把爪子收了回去,半眯着眼睛,視線落在虛空中的一點。
拆線如魏清潭預期一樣,還算順利。
新生的皮膚幼嫩粉紅,再過段時間它們會變得更加堅韌厚實起來,得好好給花影補充能量才行。
魏清潭一邊想着,手上的動作卻也沒停,可當她剪開下一個線結時,傷口忽然全都裂開了,前半段那些幼嫩的皮膚不堪重負地崩裂。
傷口沒長好。
可是都快三周了,怎麼會…
不僅表面的傷口沒有愈合,内在的組織損傷也和上次魏清潭處理過後的樣子一模一樣:
完全沒有要“愈合”的意思。
也是…花影年紀大了又在生病,傷口恢複得慢也是正常的,魏清潭為自己的錯誤判斷感到一陣懊悔:
“沒事…重新縫合就好了,樹枝可以幫我拿一下…”
她的話就這麼卡在喉嚨裡,因為花影的爪子又輕輕搭在了她的手背上:
她搖了搖頭,喉嚨裡發出一陣嘶響。
“她想死了,讓它死吧。”
白虎不知何時站在了山洞口,目光沉沉地望向這邊。
“可是…”魏清潭有許多鼓勵的話想說,但一觸及花影那疲憊荒涼的目光,一個字也說不出口了。
“對不起花影…”她感覺自己鼻子發酸,聲音哽咽得不像話:
“對不起…這段時間一定很辛苦吧?肯定很疼吧?對不起…”
被縫合的皮膚,被穿孔的氣管,無止境的藥物和衰敗的身體,怎麼會不疼呢?
花影卻隻是拍了拍人類的手背,眼中有些複雜卻又柔和的光芒閃爍。
“花影…如果這是你期待的,我會幫你…”
“…赫…赫…”
謝謝。
魏清潭咬緊唇點頭,起身離開時擡手抹了抹眼睛,等她再次回來時,手中多了幾支注射器和兩瓶藥。
白虎坐在最角落的位置看不清神色,樹枝坐在花影身旁,看向魏清潭的目光裡有些疑惑。
魏清潭想要怎麼幫她?
很快他就明白了。
人類将兩瓶藥都抽在注射器中,拿起其中一支道:
“花影,這支藥會讓你入睡,一點感覺都沒有,也不會疼。”
說完她又舉起另一支:“這支藥會讓你的心髒停止跳動…花影,如果你下定決心的話,就把爪子放在我的手心上。”
毫無懸念,花影已經下定決心,甚至說不定對此期待已久。
棕黃色的眼睛逐漸失去聚焦的能力,在最後的一刻,似乎看向了山洞裡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可沒等到下一秒,這雙眼睛永遠地閉上了。
這不是魏清潭第一次實行安樂死,可這一次的無力感卻前所未有,幾乎快将她壓垮。
聽診器那頭的心跳聲歸于平靜,魏清潭疲憊不堪地開口宣布:
“花影已經死了。”
話畢,山洞口響起淩亂的腳步聲,是白虎跑了出去。
“樹枝你去看看白虎,注意安全。”
魏清潭說完低下頭,細心地用梳子整理花影的毛發。
她的情緒也有些不對勁,樹枝不想離開,可女人又催促了一遍,他隻好邁開步子。
山洞外不知何時又下起了小雪,這可能是這個冬天最後一場雪了。
樹枝想着,幽綠的眼睛在四周搜尋着白虎的身影,好半晌,他才發現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不怪樹枝眼力不好,畢竟,白虎那身毛發幾乎要和他四周雪白的世界融為一體。
白虎化作了獸型,蜷縮在一棵樹下,無聲的嗚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