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過一陣強烈的眩暈和反胃感後,魏清潭有了兩腳踩實地面的感覺。
随之而來的是一股熟悉的氣息:泥土腥味混雜着不知名的植物香氣,算不上多麼心曠神怡,卻總能給人留下些印象。
她睜開雙眼,浸潤着生理淚水的瞳孔逐漸聚焦,眼前如上古時期的叢林風光印入眼簾:
她的腳底是造型奇特的奇花異草,眼前是十人不能合抱的古樹,鳥群栖息在離地面數十米高的樹冠,鳴叫聲此起彼伏,混雜着不遠處未知野獸的吼叫…
作為在城市中生長的人,若是毫無準備地踏足此處,恐怕是會吓得魂不守舍。
魏清潭臉上卻沒有一絲膽怯,如深秋般蕭瑟的目光微轉,終于,她發現了樹叢後那抹灰黑色的身影。
那抹身影早已等候許久。
陽光透過樹葉間隙,照射在那雙幽綠色的眼睛,如兩顆遺落的綠色的寶石般引人注目,更不要說那條毛茸茸的尾巴掃在樹葉草叢中,發出了沙沙的聲響。
“你躲在那裡幹什麼?過來幫我拿東西啊。”魏清潭朝着那個方向揮着手招呼,語氣熟稔,絲毫不客氣。
她的話音還未落,那團灰黑色身影便顯露真身,隻見一隻體型高大,似人非人的生物朝她猛撲過去。
“它”有着狼的外貌特征:長長的吻部,尖銳的獠牙,頭頂上還有一對大耳朵,可是此刻卻兩足站立着,有着和人類男性一樣的體格輪廓,隻不過全身都長有灰白色毛發。
非要形容的話,就像虛幻構想世界中的“狼人”形象。
雖來勢洶洶,可狼人卻并沒有殺意,它撲向女孩的懷抱,全然臣服的樣子。
魏清潭感到他的鼻子冰涼濕潤,此刻正胡亂的在她的頸間和耳後嗅聞,一邊蹭她的側臉,一邊還發出意義不明的嗚咽,最讓人難以忍受的那條不停擺動的尾巴,打得她小腿生疼。
此情此景,讓她不由得想起那些熱情地迎接主人回家的大型犬。
“好了好了!停!”
她大聲而嚴厲地喊道,狼人居然真的乖乖停了下來,隻是依舊把腦袋放在魏清潭的肩膀上,厚厚的掌墊環住她的後腰。
半晌後,情緒激動的狼人終于平靜下來,他面露歉意地松開魏清潭,小心地打量女人的神色,還好她沒有怪他,還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耳朵。
狼沒忍住又蹭了蹭女孩的手心,蒼綠色眼睛中全是讨好。
接着他跪坐在地上,皮毛下骨骼與肌肉不停變動,轉眼間狼人便化形成一匹巨大的灰狼:
它像常識中的狼那樣四肢着地,隻不過那谄媚的眼神和不停擺動的尾巴,怎麼看都像是一隻狗。
像狗的狼叼起放在魏清潭腳邊的旅行包,跟在她的身後半步,一人一狼就這麼往叢林深處走去。
若要說清楚魏清潭是怎麼一步步走到今天,恐怕要從她出生那個甯靜的雨夜說起;但如果隻是要解釋清楚她為什麼出現在這樣一片亞馬遜叢林般的密林之中,還和一個獸頭人形的物種交流無礙…
從她大學畢業那天說起便已足夠。
魏清潭本科的專業是“動物醫學”,聽起來十分高大上,讓人聯想到聖潔的白大褂和可愛的小動物們。
但隻要稍微翻譯一下,也不過是“獸醫”罷了,一門既不屬于“醫學”,在“農學”中也顯得格格不入的專業...所以早在畢業前,魏清潭和她的同學們就已然知曉自己的就業前景,總結起來就是“兩低兩高”:
低工資,低社會地位
高風險,高強度工作
同學們考研的考研,轉行的轉行,也隻有魏清潭這樣頭鐵的人決定一條路走到黑,不見棺材不落淚,一畢業便卷好鋪蓋,來到一家獸醫診所工作。
和人類醫院中“醫生和護士”這種分工明确的體系不同,在寵物醫院,基本上所有的寵物醫生都是從助理、也就是一種類似于護士的職位開始做起,魏清潭自然也不例外。
甚至因為診所規模小,大多時候她都幹着與“醫療”毫不相幹的活。
每天上班第一件事就是給住院動物們換水喂食,鏟屎鏟尿,拿上掃帚拖布搞衛生,結束後還要遛狗,時不時還需要她兼任前台,微笑着讓客人出示一下手機上的團購券。
等到街道上人群漸消,魏清潭仍無法離開診所,她坐在住院室的折疊床上,耳邊是犬吠聲,貓刨沙子聲,混雜着倉鼠在滾輪上疾跑發出的噪音。
在這樣的環境下沒人能睡着,好在魏清潭本來也沒打算睡。
她掏出筆記本電腦,浏覽着白天沒來得及跟完的病例,時不時往那個口袋大的小筆記本上寫點什麼東西。
不知道過了多久,狗睡着了,似乎在做夢,前爪小幅度的擺動着,貓也睡着了,圈成了柔軟的一團,倉鼠不知道在忙什麼,總之是安靜了…
睡意這才抓住機會,成功奪走了在場唯一一個人類的意識,她隻感覺身體在小小的折疊床上不斷下沉,可就在黑甜的夢境降臨的前一秒,尖銳的鈴聲在耳邊炸響。
魏清潭幾乎感覺自己的心髒都停跳了一瞬,雙眸猛地睜開,她立馬意識到鈴聲來自前台的座機。
正是秋末冬初時節,寒意漸深,她手忙腳亂的往身上套上外套,踩着鞋跑到大廳接起電話:原來是急診。
上夜班的醫生可以睡在休息室的沙發上,雖然在沙發上睡覺也算不上有多麼舒服,但比起魏清潭的睡眠環境已經好上不少。
今天值班的醫生是陳醫生,四十出頭的中年男人,最喜歡指使新人,更要命的是他嚴重的起床氣,每次去叫他接急診,魏清潭都要做一會兒心理建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