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真想哭。
可很多人都會遇到這種情況,那便是,人一旦悲傷絕望到了極緻的時候,是再也哭不出來的。
心底,被密密麻麻的尖針刺着,将心髒的每一分每一寸,都刺得遍體鱗傷,再多的恐懼,也變為麻木了。
“我……我沒有偷錢。”甯真隻是無助地睜着無神的眼,像是行屍走肉似的,一句一句地重複着。
“我……真的沒有偷錢。”
他明明沒有哭出聲,可不知怎的,就連聲音也嘶啞得可怕,好似嗓子被靈魂中的哭泣代償,現實中也發不出聲了。
而甯真畢生所學的知識,好似都從頭腦中流逝過去。
隻剩下“沒有偷錢”四個大字,被冒着可怖燒紅嗆人煙氣的熱鐵,無情地烙印在腦海之中,永生永世都不會抹去。
見他蒼白如屍、瀕臨崩潰的模樣,班上的每一張面孔,都冷漠至極,冷眼旁觀,無一人會心疼他。
一個偷錢的小偷,又有什麼值得心疼的?
他們,該心疼的是他們自己。
若不是秦萬這大偵探聰明,将錢搜了出來,以班主任息事甯人的性格,最後蒙受損失的人,是他們全班!
便有人嘲諷道:“呵呵,都把錢搜出來了,還在狡辯,真是給臉不要臉。”
“我們班上,怎麼會有你這種道德敗壞的人。”
“真是不見黃河不掉淚,不見棺材不死心。”
一旁神色漠然的賀雲,也露出了不屑之色,對目前的場景産生了一絲興趣。
他倒要看看,這事情,會以一種什麼方式結尾。
就連班主任,也露出了複雜的神色,他沒想到,還會有同學這般愚蠢,都被人找到了證據偷了錢,事到如今卻還不承認。
如果但凡甯真道個歉,訴一番苦,作為一個大人,他見得多了,也不是不能理解,畢竟都是自己班上的學生。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可甯真,卻毫不松嘴,隻一味說他沒有偷錢,沒有偷錢,同學們,又不是沒有長眼睛。
事實,他們都看得到。
面對這種死不悔改的學生,班主任心中僅有的同情,也消失不見了。
他真倒黴。
班上,怎麼會有甯真這種問題學生呢,若是鬧出去,将他的面子往哪裡擱?
可作為班主任,他也不得不履行自己的職責。
就在班主任想要平息這場醜聞,将事情以大化小之時,秦萬這攪屎棍,又開始不安分了。
他大聲嚷嚷道:“甯真你這小偷,偷了我們班上的錢,還死不悔改說你沒偷。你到底偷沒偷,不是你說了算,是警察叔叔說了算!”
秦萬越說越來勁,肥厚的臉上,充斥着成為正義之士的快感,臉上的橫肉擠在了一起,看起來無比惡心。
可此時的他,在班上的女生心中,無疑是個英雄!
敢于在班主任面前,說着要将班上卑鄙的小偷送入警察局,這不是英雄是什麼。
瞧着小女生們崇拜的眼神,秦萬得意極了,立刻大吼一聲:“走,甯真,送你去警察局,你自己給警察叔叔說,看你到底偷沒偷!”
說着,一股奇特的力量從心底升起,使秦萬不滿足于隻動嘴了。
他一把抓起五百塊錢,一把扭起甯真的胳膊。
身為胖子,他身子壯實,長得又高,力氣還大,一下便将身子單薄的甯真拽離了原地。
甯真本來便心緒不甯,仿若行屍走肉,如今他站在這裡,是他僅剩的一絲尊嚴,在支撐着他。
被秦萬大力一推,他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道,大步踉跄了一番,身子往前一傾,看起來極為可憐。
“走,去警察局。”
甯真怕了,他回過神來,想逃跑,可手卻被秦萬反剪住,掙脫不得。
秦萬壓着甯真的手,作警察扣押犯人狀。
甯真面色凄慘,眼中透出生無可戀之色,他悲怆地擡頭,看着天花闆。
天花闆上的日光燈,呈透明之色,仿若一面粗糙的鏡,他眼中帶着水光,似乎在日光燈管上,看見了另一個面無表情的他。
想看得更清楚些。
恍然之間,甯真眨了眨眼睛,将眼淚風幹,想再多看一眼,卻被無數人推着走。
“走走,去警察局,去警察局!”
秦萬的話,在衆人間驚起了一層激浪。
其他同學不知怎的,心情也莫名變得激昂起來,心中義憤填膺。
本來還有半數沉默的人,在一旁看熱鬧,可他們心中的義憤,也莫名其妙蹭蹭冒出,恨不得親手将甯真關押去警局。
就連頗為理智的班主任,此時仿佛三觀也扭曲了。
是啊,小偷,就是要被送進警察局的,既然抓到了小偷,就必須要将他送去警察局。
班主任思維混沌,頭腦中隻剩下“警察局”三個字了,竟詭異地跟在了秦萬的身後,似乎在為他保衛護航。
賀雲眉頭一皺,感覺有點不對勁。
不就是幾百塊錢的事情,用得着送人去警察局嗎?
況且,錢已經找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