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瞧着它恍然變得陰郁的神色,帶着一種被人戲弄的荒謬感,沉默得令人可怕。
甯真心底一慌,心跳加速,連忙補充了一句:“我是說,我在做數學題,感覺不太好。”
他真誠地望着它,眼神真摯,帶着一絲小動物般的濕濡。
似乎要用盡全力,來取信它,來安撫它。
鏡中人面上的陰郁驟然散去,蒼白的唇,勾出一絲病态的笑容來,卻顯得更為可怖了。
“原來如此啊。”它輕聲呢喃,“需要我的幫助嗎,小寶貝,隻是數學題而已,對我來說,輕而易舉哦。”
鏡中的它,眼珠子僵硬地轉動着,留下一小部分詭異的眼白。
明明鏡子是扁的,鏡中人的視線,無法穿透。
可甯真莫名覺得,它的眼神,仿佛可以跨越無盡的距離,看到他的數學題。
“這個題,很簡單。”它頓了頓,很快便得出結論。
由此,甯真知曉,它确實可以看見他的數學題。
同時,一個可怕的想法,讓他整個人都變得不對勁起來。
清秀的臉上,一會兒白,一會兒紅。
最終,卻化為了一片令人想逗弄的窘迫。
如果說,這鏡中人視線沒有障礙,那麼,他之前故意在鏡子照不到的地方換衣服,不是掩耳盜鈴,全都被它看見了麼?
雖然它是個怪物,可被它瞧見過裸體,實在不是一件能讓人輕易和解的事兒。
似乎是察覺到了甯真心緒波動異常,鏡中人的表情,也越發詭異起來。
“你在想什麼?”它沉沉道。
“我……”甯真最怕與它對視,便垂下頭,找了個借口,面露羞愧之意,“這道題,真的這麼簡單麼……看來是我太笨了,都沒有一絲頭緒。”
聽聞,鏡中人沙啞地笑了。
“小寶貝,确實是個笨蛋呢。”它狀若親昵地罵着貶損他的話,“笨得無可救藥了。”
甯真:“……”
他咬緊了唇,不知這怪物,到底是否話中有話。
它說得沒錯,他确實太笨了,如果不是他太笨,怎麼會讓生活變得一團糟。
本來隻是個借口而已,可甯真,卻越想越傷心。
紅唇一癟,眼眶不受控制地紅了,眼淚也忍不住掉了下來。
他偏過頭,瞧着它,兩行清淚簌簌流下,看起來格外令人憐惜。
“是……确實是我太笨了。”甯真哽咽一聲,就這麼可憐地望着鏡中人,蓦的,還真誠地道了歉,“對不起。”
可如他這種蠢笨不堪、受人欺辱的人,也要苟活在世上啊。
鏡中人:“……”
甯真越想越傷心,鼻尖哭得紅紅的,忍不住用手拭去臉上的淚。
他哭得太忘乎所以,幾乎忘了鏡中人的存在。
奇異般的,那鏡中人,也沒有提醒他,反而睜着一雙慘黑的眼,靜靜地看着他哭。
就好像,在欣賞一件絕無僅有的藝術品。
抽泣聲逐漸消失,甯真也平複好了心情。
他臉頰哭得泛起了一絲紅意,又對着鏡中人無害而腼腆地笑了笑:“我的朋友,你見笑了。”
甯真也不是第一次在鏡中人面前哭,可他卻從沒有那種,在同類面前哭泣之時的羞恥心。
它雖然長得和他一樣,可他就不當它是個人。
換一句話來說,怪物,也會懂得人類的情緒麼?
甯真認為,答案是否定的。
因此,在怪物面前哭泣,是可以的,不會丢任何臉。
這,就是甯真思考的底層邏輯。
鏡中人僵硬地搖搖頭。
不知為何,看到甯真在它面前肆無忌憚地哭泣,它心中突生一種奇異的感覺。
這種情緒是矛盾不已的,既想要幫助他拭去臉上的淚,又想讓他在它面前,哭得更厲害些。
這,不禁讓鏡中人慘白的臉上,出現了難得的迷惑情緒,
“沒有。”它僵硬地搖了搖頭,重複了一句,“沒有見笑。”
甯真眨了眨眼睛,感覺有點跟不上它的頻道了。
他努力地理解了一番,才有絲驚訝地問它:“你,是在安慰我嗎?”
是那種發自内心的,不是對他别有目的的。
甯真雖沒明說,可鏡中人卻莫名懂得了他的意思。
它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絲溫和的笑容。
可它從未露出過這般“真心實意”的笑,不免顯得有些滑稽,以至于詭異,虛假,可怖。
“不是在安慰。”
它否定着,輕輕搖頭,一雙慘黑無神的眼,就這麼冷然地盯着甯真,把甯真盯得心底發毛。
就在他要忍不住問它,到底在看什麼的時候,鏡中人張開了唇。
“你哭得,很好看。”
它倏的這麼說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