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燭不屑地冷哼一聲。
說什麼不用他操心,其實就是不願将線索告訴他,好把主動權掌握在朝朝自己手中。
果然詭計多端。
他瞥了一眼窗戶,門外的東西還在制造着噪音。
等他再看向朝朝,那家夥還在賣力地往床鋪挪動,但距離床鋪還差兩步遠。
他輕呼出一口氣,随後站起身,眸色沉沉地走到朝朝身邊,左手一把将其從地上攔腰撈起,夾着她走到床邊,又一把将朝朝丢到床上。
對于此舉,朝朝沒有半點不滿,還順勢在床上滾了一圈,停下時把雙腳伸到床邊,動作麻利地将鞋踢在地上,又扯了個枕頭墊在腦袋下平躺好。
“天魔大人,你好人做到底,幫我把鞋擺好吧,鞋頭要對着床。”朝朝笑吟吟地求他。
玄燭冷着臉,連看都不看她一眼。
知道玄燭不願幫自己做事,朝朝也不強求,又半撐起身子,費力地伏身将鞋子擺好。
玄燭不動聲色地睨了朝朝一眼。
這家夥的麻煩之處,不僅在于不會死,還有一點,那就是她并不笨,反而很聰明。
所以崇明才會将她送進來。
玄燭正要收回視線時,左手忽地被一股溫暖緊握住。
他垂眸看去,發現朝朝的右手握住了他的手。
她握得很緊,似是怕被他甩開,掌心的溫度緊緊黏着他的肌膚,幾乎刺痛了他。
玄燭很讨厭這種感覺。
未等他喝止,已經躺回到床上的朝朝先開口說道:“我的傷口不知多久才能愈合,淺睡一會兒或許能好得快些,夜裡恐生旁的事端,我們牽着彼此的手,若有事發生也能盡量不被意外分開,如此我才能安心合上眼。”
玄燭咬牙冷聲道:“你該怕的不是旁的事端,而是我!”
“之前我是有些怕你,不過現在卻越來越不怕了。”朝朝合上眼,懶散地說道。
聽聞此言,玄燭的眉頭越皺越緊,問了句:“為何?”
朝朝:“天界的書中所描寫的天魔,青面獠牙,目若銅鈴,頭上沒幾根頭發,把你寫得要多吓人有多吓人,可我見到的你卻是眉清目秀,英俊非凡,可見那些書未必全都是對的,天魔也未必有書上寫的那麼可怕。”
玄燭略微沉默,片刻後聲音裡沒了惱意,而是不帶任何情緒地問她:“你看的書還寫了什麼?”
“寫你生來便帶有毀天滅地,禍亂衆生之力,寫你兇神惡煞,殘暴無情……”說着,朝朝頓了頓,擡起眼簾看向玄燭,“你是不是得罪過寫書的人啊?不然那人為何要把不好的詞語都往你頭上扣?”
玄燭也看向她,許久才輕啟唇瓣:“你最好相信寫那本書的人。”
朝朝一怔,不解他所言何意。
玄燭緩緩俯身靠近,發尾從肩上滑落輕掃過朝朝的頸側,留下一點癢意。
他吐出低沉的聲音:“我确實有毀天滅地之力,禍亂衆生之力,那人所寫并非為假,離開十惡境後,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毀滅六界。”
玄燭的聲音越來越冷,到最後聲音裡隻剩下恨意,再無其他。
他的眸子近在眼前,漆黑的眼眸倒映着朝朝呆怔的臉,其中的黑暗壓得朝朝有些喘不過氣,眼尾那抹淩厲的紅則化作毒蛇,濕冷、滑膩地纏繞住她的心頭,一點,一點縮緊。
如此惡毒的恨意。
到底為什麼?
朝朝怔怔看着他,甚至忘了眨眼,直到眼睛開始發幹,她才本能地眨了眨眼。
似乎察覺到她心底的那點恐懼,玄燭的唇角嘲弄地彎了彎。
他正打算直起身子時,朝朝忽然問道:“天魔大人所說的毀天滅地之力,是混沌之力嗎?”
玄燭面無表情地偏了偏頭,許久才慢悠悠地吐出幾個字。
“我,才不告訴你。”
朝朝感覺自己的臉被玄燭的話狠狠抽了一下。
玄燭這是拿她之前說過的話報複她呢!
别的不說,天魔氣量很小這件事,那本書寫的的确沒錯!!
朝朝氣惱地眯起眼盯着玄燭,片刻後她緊合上眼,飛快地說道:“不說就不說,我要睡了!天魔大人不要再和我說話了!”
“先把你的手松開。”玄燭冷聲道。
他的話音剛落下,朝朝就發出了巨大的呼噜聲。
玄燭的怒火頓時又被她勾了起來。
說睡就睡,什麼典燈小仙,這分明是典燈小豬!!
他越想越氣,擡起另一隻未被朝朝握着的手,想要去掐朝朝的脖子将其弄醒。
指尖貼近朝朝脖頸的瞬間,她突然出聲呢喃。
“我不信那些書,我隻相信……我自己。”
玄燭的指尖頓了頓。
這到底是夢中吐真言,還是她在裝睡,想要以此來迷惑他。
似真似假,難以分辨。
就像從前,太一總是讓他分不清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
他垂眸看向朝朝的右手。
很溫暖。
溫暖中還透露着危險。
這溫暖就好像在提醒他,他已經被騙過一次了。
這次,不能再被騙了。
*
朝朝醒來時,窗外已經放亮。
她的視線迷迷糊糊地在屋中轉了一圈,最終停在了端正地坐在她身邊,合着雙眼的玄燭身上,而她的手依然和玄燭的手緊握在一起。
随後她又急忙用另一隻手摸了摸自己腹部的傷口,雖未痊愈,但傷口已比昨夜小了很多,也不再流血了。
太好了,事情還在她的掌控之下!
昨夜她受傷,發現傷口無法立刻痊愈後,她慌了一陣。
就是這不死之身,無傷之體,才讓玄燭感到頭疼,讓她能與玄燭糾纏不清。
若玄燭知曉此幻境内的東西能給她造成嚴重的傷害,很有可能會反過來利用這點,讓桑家人困住她,那場面可就失控了,所以起初她并不想玄燭知道傷口的事。
可已經受傷的她又必須尋得玄燭的庇護,不然就會直接落進桑家人手中,更難逃離幻境。
兩難時,她決定賭一把,找玄燭幫忙,把傷情也袒露給他,再以幻境線索為誘餌,讓玄燭不得不護住她。
但這個賭全壓在玄燭身上,要看他到底有多狠心,若他足夠狠心,很有可能選擇不要她手中的線索,直接将她丢給桑家人,再用其他方法強行破境離開。
如果玄燭真那麼做了,她就不得不用上這招了。
朝朝瞥了一眼自己的右手。
幸好這招并沒有用上。
想着,朝朝忍不住偷笑一下。
她賭赢了,玄燭還沒有她想得那麼狠心,沒有把她丢給桑家人。
“現在你可以說線索了?”
玄燭冷沉的聲音忽然響起。
朝朝連忙看向玄燭,也不知他何時睜開的雙眼,此刻正冷漠地注視着她。
她笑着坐起身,牽着玄燭的手晃了晃:“不用說,我直接帶天魔大人去找。”
看着她燦爛的笑臉,玄燭眼中隐隐露出不解:“你看起來,很開心?”
“是啊,睜開眼就看到天魔大人在我身邊,我當然開心。”朝朝說道。
她說完此話,玄燭的眉心皺得更緊了些。
朝朝沒注意他的神情,而是探頭看了看昨夜在床前擺好的鞋子。
原本對着床的鞋頭,現在已經對着門口的方向了。
“我們太幸運了,一次就能成功。“
朝朝自言自語完,急忙松開玄燭的手,穿好鞋子小跑到門口,一把拉開門。
門外,霧氣彌漫,日頭挂在北邊,院子裡原本茂密的樹也已凋零,隻餘虬枝,原本十分幹淨的院子,現已變得破敗不堪……
這裡,便是另一個桑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