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成沒有回答,他像失了智般,呆呆傻傻地坐在車上,視線落在地面,嘴裡不斷吐出細碎微弱的聲音。
朝朝低頭貼近才能聽清他說的是什麼。
“猴子。”
趙成一直重複着這兩個字。
猴子?朝朝環視四周,心想難不成這林中有猴子?
她繞到車後,看向他們來時的路,隊伍後面是他們在地上留下的車轍和馬蹄印,她蹲下身認真檢查起地上的印記。
馬蹄印旁還有一個明顯的腳印,那像是人類的右腳,沒有穿鞋,腳掌和五個腳趾十分清晰。
朝朝用手掌比量了一下,這腳印比正常成年男子的腳要大上許多,她又順着車轍痕迹往前走了一段,雖然不是連續的,但這樣的腳印不止有一處。
左腳,左腳,右腳,左腳......偶爾還有類似人的手掌印。
這一路來一直有東西跟着他們。
朝朝再樂觀,此刻也有些慌了。
玄燭隻說這幻境危險,卻沒說如何才能破除幻境,她一個九重天上的微末小仙,法力不高,面對這樣詭異未知的幻境,她根本不知該如何是好。
難道她要永遠困在此處了?
正想着,盧風突然喊了她一聲。
“小妹!”
朝朝回頭看去,盧風對她招了招手,她連忙跑回衆人身邊。
“你别亂跑。”盧風把她往身邊拽了拽,小聲提醒着,然後又瞥了眼朝朝身前的銅鏡,說道:“小妹,你這銅鏡能辟邪,一定要帶好了。”
朝朝乖巧地點頭,低頭看了眼胸前的銅鏡。
這銅鏡是幻境中的母親給她帶的,是否真的能辟邪,朝朝也不知曉。
她的視線剛從銅鏡上移開,忽然注意到趙成車子周圍的鞋印十分雜亂,像是有人圍着這輛車子跑過一般,即便他們現在都圍在這車子附近,地上的鞋印也不該亂成這樣。
“你們剛才在這附近亂跑過?”朝朝忍不住問道。
王友平搖頭,“沒有,我們發現喬叔不見後,就一直站在原地等你們回來。”
朝朝:“那地上的鞋印怎麼這麼亂?”
王友平看向地面,也發現了淩亂的鞋印,整個人一愣:“這、這怎麼回事?”
徐大飛有些不耐煩,他覺得朝朝就是沒事找事,沒好氣地說道:“你怎麼就注意這些沒用的事,鞋印沒準在咱們來之前就有了,現在喬叔不見了,你幫不上忙就别出聲,别給我們添亂。”
朝朝沒理會他,而是蹲下身對王友平說道:“擡起左腳。”
王友平呆呆地點了兩下頭,連忙把左腳擡起。
他的鞋底和地上的部分鞋印完全吻合,朝朝也看了眼趙成的鞋,發現趙成的鞋也能和一部分鞋印對上。
說明這些鞋印就是他們留下的,但朝朝不覺得王友平在說謊,他是真的不記得自己曾經圍着車跑過。
“你們剛才在這裡都做過什麼?”朝朝又問道。
這回是為人憨厚的陳亮回答的:“我們就陪着趙成來着,發現喬叔不見後都沒敢多走一步,生怕發生什麼事。”
朝朝:“你們不覺得自己有忘記什麼事情嗎?”
陳亮與王友平相視一眼,片刻後一起搖了搖頭。
朝朝摸着下巴思忖着,表情越發嚴肅起來,片刻後她看向衆人說道:“把車從馬身上卸下來,車不要了,我們需要騎馬盡快離開這裡。”
聽到這話徐大飛惱了:“你這不是胡鬧嗎?車不要了,車上的米面你來賠啊?!”
見徐大飛的态度不好,盧風也壓不住火了,他本就看不上徐大飛,覺得這家夥好色好賭,是小人一個。
“阿朝從來不會胡鬧!她這麼說一定有自己的道理!”盧風挺着胸脯用力撞了徐大飛一下。
盧風的身形比徐大飛壯很多,見盧風一心維護自己的表妹,徐大飛開始犯慫,可還是有些不甘心,便小聲嘀咕了一句:“一個女人,能有什麼道理......”
朝朝對徐大飛翻了個白眼,然後感激地看向盧風。
幻境是假的,可盧風待她的好卻是真的,一路來一直很關心她的情緒,還十分信任她,面對這般維護自己的表哥,朝朝是真真切切的感動。
不過她沒有感動太長時間,眼下還是先離開這裡比較重要。
她動手将車從馬身上卸下,一邊解釋道:“我剛才看了眼隊伍後面的車轍,發現地上還有其他東西留下的腳印,那腳印跟着我們,搞不好就是會吊死人的東西,比起賠錢還是保命重要,把車留在這裡,等我們到鎮上叫上更多人,再回來找喬叔。”
盧風看着她略微思忖一番,然後用力點了下頭,“行,哥信你。”
說完,他開始指揮其他幾人:“把車都卸了,等回去我來和掌櫃解釋。”
王友平和陳亮已經開始動手卸車,徐大飛卻還在原地站着不動,掐腰看着他們幾個忙來忙去。
見他不動,盧風也不催他,冷聲道:“你不走就在這裡守着車,我們先走一步,希望我們帶人回來時,你還能活着吧。”
徐大飛感覺脖子隐隐一涼,他摸了摸後頸,然後一臉不情願地挪着步子,走到自己的馬旁解起繩子。
等大家都卸好車後,所有人都翻身上馬,徐大飛負責帶着還是癡傻模樣的趙成,幾人快馬加鞭地前進。
馬向前跑了許久,朝朝察覺到了異樣。
這片密林有這麼大嗎?他們趕車就走了很長一段路,這會兒騎馬也跑了許久,怎麼還沒到頭?
很快她心底那不好的猜想便成了真。
走在最前面的盧風猛地勒住馬,有些驚恐地看着前方,後面的人也跟着停住。
四輛米鋪的車子就停在他們的正前方。
他們回到了原地。
“我們迷路了?”王友平顫聲問道。
沒人回答這個問題。
朝朝很确定他們一直沖着前方跑,怎麼會又回到了原地?
盧風咬咬牙,沉聲說道:“别停下,繼續向前。”
衆人聽了他的話,騎馬越過四輛米鋪的車,繼續向前而去。
這次朝朝留了個心眼,她走在隊伍的最後面,悄無聲息地捏了一小簇火苗,用力打向旁邊的一棵樹,在樹幹上留下燒焦的痕迹。
每隔幾棵樹她就會留下一個這樣的痕迹,為了防止他們再次迷路。
她正準備再捏個火苗時,一陣帶着涼意的風刮過她的耳邊,随後那風越漸猛烈起來,吹得朝朝額角的碎發胡亂飛起,連睜眼也變得有些吃力。
這風很邪門,她下意識擡頭向上看去,剛好瞧見一個黑影從她身後飛出。
男人的長發與衣袍在風中飛舞,周身散發着陰戾之氣,從朝朝的頭頂掠過時幽深的眸子倏地向下看去,視線正好落在朝朝身上。
他的眸底似是藏着鋒利的刀,眼尾微挑的豔紅則是見血封喉的毒,對上那雙眼的瞬間,朝朝猶如墜入冰窟,從頭冷到腳。
最終,他像是沒有重量的羽毛般,輕落在一個較矮的枝頭。
朝朝下意識停住馬,玄燭在高處幽幽地注視着她,她也硬着頭皮望着玄燭。
她想,這麼詭異的幻境,憑她的修為定是沒辦法獨自破境離開的,眼下她必須依靠玄燭。
然後她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舉起雙手對玄燭揮舞起來。
“天魔大人,我好想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