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算是看明白了,對于玄燭,動嘴說不如動腿跑。
玄燭冷眼看着她逃走的背影,神色淡淡地化作一縷煙塵,轉眼玄燭又出現在朝朝面前,擋住了她的逃路。
見逃不掉,朝朝右手捏了個定身訣,她也不知道是否有用,可眼下也沒别的辦法了。
她飛快地将拇指摁在玄燭的眉心間。
一如其人,指腹下的肌膚也是刺骨的冰冷,冷的朝朝骨頭都開始打顫。
玄燭緩慢地垂下眼簾,長睫在眼下方灑落一片陰影。
“螳臂當車。”
他沉沉吐出聲音,指尖在朝朝的脖頸上快速劃過,待他收回手時,朝朝才感覺到疼痛緩慢地散開。
下一瞬,朝朝的頭從肩頭滾落在地,身體定定的在玄燭面前站了片刻才向後倒下。
血色的煙花綻放着,血腥味無聲地蔓延,玄燭輕舔指尖的血色,冷漠地睨着朝朝的屍體,眼眸深處卻是隐隐滾動的快意。
她的頭顱側躺在地面,有朝一日便會成為衆多無名骸骨的其中一員。
可她還能看到,還能聽到。
她看着玄燭轉身,再沒有回頭多看一眼。
天魔沒有愛恨,不懂悲喜,更不明生死,在他眼中,殺戮也不分對錯,朝朝的死就是他一呼一吸間的小事,轉過頭就會忘得一幹二淨。
玄燭面無表情地向前走去,腳下踩過森白的骸骨發出嘎吱的聲響。
突然,地面開始劇烈地震動起來,周遭的黑暗也逐漸扭曲變形。
第一重幻境就要來了。
玄燭的神情沒有任何變化,他擡起冷漠的雙眸看着周圍,似乎這世間就沒有什麼事情會令他動搖。
他停住腳步,等着第一重幻境的吞噬,身後卻響起一陣細微的動靜吸引了他的注意。
玄燭轉身看去,瞧見那具沒有頭顱的屍體已經站起,正彎身撿自己的頭顱。
朝朝摸索着将自己的腦袋放回脖頸上,原本切割整齊的傷痕迅速愈合,她又認真地調整了一番位置後,向遠處的玄燭看去。
此刻那個天魔正輕蹙着眉心看着她。
朝朝摸着自己的脖子對他強顔歡笑,雖然腦袋是安好了,可剛才曆經死亡時的疼痛還殘留着。
“你看,我不會死,也傷不了你,不如我們在這裡好好相處吧。”
未等到玄燭的回答,遠處的黑暗便迅速地籠罩過來,将他們吞噬......
*
“小妹?你怎麼了?”
朝朝重新睜開眼,發現自己周圍又變成了一個陌生的環境。
身後群山環繞,前方是一片黑壓壓的密林,天空烏雲壓頂,不見一絲天光,偶有悶雷乍響,明顯風雨欲來。
而她正騎在馬上,一身男式的灰色粗布衣褲,胸口挂着一個巴掌大小的銅鏡,頭上用三指寬的布帶綁了一個随意且松散的發髻,這已不是她落進十惡境時織金雲紗裙的裝扮了。
怎麼回事?這又是哪裡?玄燭呢?
“小妹,你到底在發什麼呆?”
陌生的聲音再一次響起,朝朝才向那人看去。
那是個黑壯的男人,厚唇肉鼻小眼睛,身上穿着褐色的衣裳,衣角還打了一塊補丁,騎在馬上回頭奇怪地望着朝朝。
視線一落到男人身上,朝朝的腦中便跳出那人的名字。
盧風,是她的表哥,他們一起在鎮上的一家米鋪打雜,此次他們要為掌櫃在臨河鎮新開的鋪子送米面,一行共有七人,除了她和盧風外,還有四名幫忙搬運的夥計,以及一名賬房先生。
朝朝回頭看了眼,那四名夥計正一人趕着一輛車,賬房先生則坐在第二輛車上低頭看着書。
明明這些人朝朝并不認識,可她又都能一眼認出來。
她疑惑地回過頭,盧風見她神情越發奇怪,又問道:“小妹,你是哪裡不舒服嗎?”
朝朝搖了搖頭,心裡估摸着眼前應該都是幻境,玄燭說過這裡十死無生,定是重重危險,她還是小心為妙吧。
見她搖頭,盧風松了口氣:“那咱們還是快些進入林子吧,掌櫃的交代了,今天必須把這些米面送到。”
朝朝剛要點頭又急忙收住,開口問道:“我們要進入前面那片林子嗎?”
“是啊,山路本就繞遠,而且眼看着要下雨了,山路會變得不好走,這林子是最好的近路。”盧風解釋道。
看向前方的密林,朝朝不由得皺起眉頭。
一群黑鴉展翅掠過樹林上方,發出幾聲刺耳的鳴叫後一頭紮進林中,便再沒從林中飛出過。
那些高大的樹看起來足有五人高,樹冠厚重的伸展開,十分壯觀,也不知他們已經活了幾百年,繁茂的樹葉随着陰風擺動,仿佛一個活物在向他們招手,仔細去聽,那風中好像還夾着哭聲,凄涼幽怨。
朝朝心裡有些不安,總感覺這林子的深處藏着可怕的東西。
“我們不能換條路走嗎?”朝朝問道。
盧風斬釘截鐵地說道:“不行,來不及了,這批貨急着要,送晚了掌櫃的肯定會罰咱們的。”
說完,也不等朝朝再開口,盧風便騎着馬向前走去。
身後的車也一輛接着一輛跟上去,朝朝猶豫了一瞬,最後也隻能騎馬跟上。
很快他們的身影便隐入林中。
陰風拂過,葉片與葉片之間的縫隙中,一雙墨綠色的眼睛正無聲地注視着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