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門口的男人脫下外套上前,“嗯,是我。”
身體被緊緊包裹,被風吹涼的皮膚乍暖,段珂毓的心才定了幾分,男人蹲在他面前,緊緊握住他的手,“我在。”
又是一陣夜風吹來,白色紗簾随風舞動,少年額前的碎發也被卷起,席珩才看清他泛紅的眼尾。
“哭過了?”擡手輕撫上那片濕潤的羽睫。
男人眼裡的心疼和痛惜那麼醒目,段珂毓回過神來,安慰地笑了笑,“席珩,我是不是還沒跟你講過我走丢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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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歲的段珂毓非常善良,照例幫被罰值日的同學拖完地,到了校門口卻沒有發現來接他的司機,他沒有懷疑,決定在原地等一會。
裝配齊全的保安正維護放學秩序,一個步履蹒跚的老人推着破破爛爛的小攤車路過,走得很慢,礙了名貴豪車的路。
“快走快走!沒看這兒正堵着嗎,來湊什麼熱鬧!”
保安粗聲粗氣地驅趕他,态度很不耐煩,那老人惶恐地擡頭,看了眼周圍的豪車驚了好大一跳,忙調轉了小推車往回走,旁邊突然搭上了一雙潔白的手,一下子輕松了不少。
老人偏頭,是一個稍顯稚嫩的半大男孩,沖他爽朗一笑,“爺爺,我替你推吧!”
老人連連點頭,“謝謝你啊孩子!”
他這小三輪是賣蔥餅的,台面上都是厚厚的黑色油渣,男孩卻絲毫沒有嫌棄,使出渾身解數推車,一張小臉都要憋紅了。
一老一幼推的并不容易,三輪車晃晃悠悠的往前,老人用沙啞的嗓音套着近乎,“孩子你幾年級了啊?”
段珂毓哼哧哼哧喘着粗氣,“我上五年級,爺爺。”
“爸爸媽媽放學不接你嗎,你給我這老爺子推車真是辛苦你了啊孩子。”
段珂毓抹了把頭上的汗,擡手間腕上的表被太陽折射出一道刺眼的光芒,“沒事,老爺爺,我給您推一會就回家。”
“诶好嘞,我老爺子腿腳不方便,你再幫我推到前面那個路口就行了!”
段珂毓擡頭望了眼,離前面的路口不到一百米,頭頂炙熱的太陽烤的人眼睛疼,他埋下頭咬着牙,推的更賣力了。
不等到那個路口,段珂毓就沒了意識,好像是被那老人用什麼東西蒙住了臉,恍惚中隻記得那弱不禁風的老爺爺蠻橫地扯掉了自己的手表,呸了一聲,“MD以為是哪家小少爺呢,結果是個窮學生,這破塑料手表值幾個錢!”
後來他和其他的六個小男孩被塞進面包車,颠蕩了兩天兩夜到了黎城。
混雜着汽油、臭味和汗味的後備箱又悶又熱,段珂毓啃着硬面包,聽見車外幾人在讨價還價。
沒多久,一個中年男人唰的推開車門,揪着衣領把他拖了下來,“就這個,幾百塊錢還想要年紀小的,想得美!”
車輪碾過,一陣塵土沙子飛揚,小男孩擡頭,看見了滿臉憔悴的中年婦女。
“孩子,你記住,我是你媽媽。”
張雪梅和王鐵軍結婚七年,生了三個孩子,三個都是女兒。
王鐵軍重男輕女,三個親骨肉都被他送到了城裡,還把妻子暴打了一頓,張雪梅的日子并不好過,所有人都指責她生不出兒子。
往縣城醫院跑了無數趟,卻怎麼也懷不上第四胎,王鐵軍愈發氣惱經常對她動手,他是幹力氣活的,下手特别重,張雪梅臉上經常挂彩。
她那天去接段珂毓時臉上還青着一塊,蹲下身給他塞了一塊糖,說:“以後你就是我兒子了,咱家就你一個孩子,等會回去看到爸爸嘴甜點,知道嗎?”
小小的段珂毓狼狽極了,從頭到腳都是髒兮兮的,肚子咕咕的叫,連忙把方糖吞進嘴裡胡亂點頭。
王鐵軍喝得酩酊大醉回來,按着老婆就是一頓打,轉頭看到突然出現的大兒子才收手。
即便段珂毓死活不願意喊爹,王鐵軍也沒有發怒,還往他碗裡多撥了些肉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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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我為什麼害怕爆竹和雷聲嗎?”
段珂毓試圖擠出笑容,嘴角的弧度卻泛着苦澀,席珩的手覆着他的面頰,掌心一片濡濕,“别想了,不要想了寶貝。”
王鐵軍酗酒,不上工的時間基本都是爛醉如泥,家裡的角落裡都是酒瓶子,下面蓋着他的嘔吐物,張雪梅一天打兩份工,拿回來的錢都被他搶去買酒喝,不給就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