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尾服的侍衛查過票後,欠身為施遼引路。
“注意腳下。”
穿過一道鋪着絨布的低窄走廊,碩大的銀幕終于出現在眼前,這是一間很大的影廳,施遼擡頭在排座中一眼尋找着自己的位置,卻看見張默沖正側着身落座,沒看到她。
他留信今日要在這裡聚首後,施遼不知道為什麼忐忑了好幾天,看什麼電影,穿什麼衣服才好?
但從方才進來時走廊裡張貼的金發大眼的洋女郎海報來看,她今天這一身方領的黑色的絨裙和皮鞋算是穿對了。
莊屏特地在她臨行前找出一對珍珠耳飾給她帶上,一身黑點綴了一對珠光的白珍珠,顯得她靈氣四溢。
張默沖落座,擡眼的一瞬間,她那對玉白的耳飾恰好随着她的動作輕輕躍動,折出細膩的光澤。
施遼的位置在他的裡面,座位間間距狹小,饒是他坐直了身子避讓,還是感到膝蓋輕輕擦過她的雙腿。
裙擺一拂而過,好像摩擦帶來了熱意,他忽然覺得影院裡昏黑的氣氛有些悶熱。
施遼落座,但卻不敢扭頭,忽地見一隻手伸過來,向她攤開手掌。
她遲疑一瞬,心跳狂跳,但卻隻敢伸手輕碰他的指間。
她在他手心寫字:
“今天怎麼樣?”
張默沖屏着氣,在酥酥麻麻地觸感中解讀出她的意思時,卻忽地一愣。
好像在很多次通話中,她開口問的,永遠都是這樣的一句。
你今天過得好嗎?
無論前路如何,她好像隻關心他在今天過得好不好。
他用食指在她的手心寫,才落筆,卻感到她的掌心好似收縮了一下。
他忽然滞住,難道是他食指上的繭太多了?
他于是又換成中指,落筆的一瞬微側過身,詢問她的意思。
他能感到她輕輕搖頭。
于是又換成無名指,她卻還是搖頭。
五根手指換了個遍,他終于聽到她輕笑一聲。
施遼牽着他的食指,放到自己溫熱的手心上。
于是他寫:
“今天不用擔心。”
什麼意思?施遼正要問,銀幕卻忽地亮起來,電影的前預已經開始,幾行英文字幕滾動起來,她被吸引了注意力,過了一會兒,感到他在手心寫字:
“今天不用擔心日本人。”
她看着屏幕,隻顧上點了點頭。
他沒了動靜,半晌,施遼才回味過來。
“為什麼?”
他搖頭,這回沒再在她的手心寫字,反而扭頭看她,銀幕變幻的光影前,他的臉的輪廓反而更加清晰。
“不為什麼。”
“我可以看你。”
有些莫名奇妙的一句話,她卻心弦微動,隻好别過頭假裝去看屏幕,臉有些燙,依舊在手心寫字:
“知道了。”
看了一會兒,大緻摸清内容,發現原來是一部輕喜片,講的是一位為追尋真愛離家出走的富家小姐,在途中遇見一位窮小子,和他從鬥嘴到相知相愛的故事。
她問他:“為什麼選這個?”
“看個輕松的。”
大蕭條以後,美國人也喜歡在電影院看點羅曼蒂克的東西,圖一個輕松,中國人也是,一邊焦切地關注着戰況,到一進影院,暫時和外界隔絕開,也都都愛看點美滿的。
電影裡女主人公克拉克和男主彼得出于無奈隻好暫居于一室,彼得在二人間拉起了一道毛毯避嫌,克拉克卻不小心在縫隙中看到彼得正在換裝,頓時羞得陣腳大亂,弄出不小的笑料來。
觀衆滿堂哄笑,施遼卻沒看懂,扯了扯他的袖子,問:
“為什麼?”彼得隻是脫了外套而已,克拉克為什麼要害羞?
他寫:“在舊時代,特别是大蕭條前,歐洲人認為男人在公共場合漏出襯衫是極度不文明不禮貌的行為,相當于赤身裸體被人看光了一樣。”
他扭頭看她,施遼眨巴眨巴眼睛,眼神忍不住飄到他的襯衫領帶上,又幽幽收回。
她無話以應,張默沖無聲笑了,感到她在他手心畫了一道波浪線。
她看他:聊表心情。
像被小貓撓了一下,他不禁心旌動搖。
随後的劇情不出所料的美滿甜蜜,她的手搭在座子的扶手上,每逢劇情有起伏,她或笑或驚,都會在他手心,畫一個笑臉或者驚歎号。
張默沖後半程完全無法專心,她時不時觸碰。卻又并不在意似地看着屏幕,開心時還要扭頭沖他笑。
他隻覺得越待越熱,擡手想松松領結,又想起了剛才跟她科普過的東西,于是又隻好忍住。
電影最後,男女主終于互訴衷腸,情濃之處,親吻将近,導演卻切了景,留下一個意味深長的鏡頭。
這時,施遼前排忽然有一對男女起身,男的拉着女的匆匆離去。
有人望着他們離去,谑道:“猴急。”
這句神來之筆惹得滿堂大笑。施遼也覺得新鮮,目光一路跟着那對男女,看到他們進了黑窟窿通的通道,不禁去想,他們會做什麼,
正想着,手腕處卻傳來一陣拉力,她一驚,原來是張默沖,他起身,也拉她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