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來的時候,手裡多了兩個最便宜的那種白冰棍,她把其中一個遞給他。
明明她冷得臉都青了,溫斯裡笑了一下,接了過來,随即被冰得指尖一激。
莊屏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非要在大冷天買個冰棍吃,當冰棍送入口中,刺激得牙龈發痛,她才漸漸有點想明白自己這種莫名其妙的舉動:
好像一個人一旦發現自己心防動了時,就想找點外物刺激自己,提醒自己。
溫斯裡也被冰得龇牙咧嘴,含不住冰塊,嘴裡含糊不清地笑:“你是不是要說‘吃了這個冰棍,咱們就是朋友了’這種話?”
莊屏白他一眼:“誰說要跟你做朋友了?”
“好,那我換個說話,吃了你的冰棍,能不能成為你的朋友?”
莊屏看了他一眼,笑了。
“行。”
那天施遼回家,給莊屏送過來兩大箱巧克力,說是溫斯裡讓她代為轉送的,權當對莊屏替他養花的感謝。
莊屏傻眼了,這哪能吃完,再說等她把這些吃完,牙口也給甜壞了,但是溫斯裡提前預判了她的反應,還讓施遼給她帶了一張紙條。
他的中國字實在是寫得不怎麼樣:
「吃不完可以退貨換錢。」
……還真是直白。
幾天後,她去給施遼送自己的拿手菜,白斬雞,想了想,還是特地多做了一份,讓她帶給溫斯裡。
而在剛才,聽到他說”白斬雞”時,她本不會多想,但他偏偏越過人群看她,視線交錯的一瞬,莊屏忽然那種和那天一樣的想吃一個冰棍的心情。
溫斯裡剛說完這句話,另有一個老師過來喊他,說是有什麼事,他向學生們躬身緻歉,然後快步離開了。
直到他走遠,莊屏才覺得自在一點,等反應過她是因為他的原因才不自在,她還在心裡罵了自己一句。
良友照相館的人一直在跟着這群女孩兒們,替她們照相,施遼分别和關系好的同學各自拍了一張,然後拉着莊屏跟她最後合照了一張。
舉着照相機的老闆娘見她沒有給自己單獨拍一張的意思,還笑勸她:“拍個單人的相片吧,這麼美麗的模樣,以後一定會懷念的。”
莊屏把她推搡到相機跟前,不由分說:“必須拍,拍得美美的,多印幾張,給鄒廣他們都發一張。”
施遼笑了:“太誇張啦……”
“誇張什麼?那個土錘他去過電影院嗎?他見過電影明星嗎?他有你的照片就該千恩萬謝……”
最後施遼被按在相機跟前,留下了十八歲夏天的青澀模樣。
照片洗出來後,莊屏拿在手裡,贊歎不已,隻見照片裡的姑娘眼型細長,鼻尖精緻,又靈又巧,但在微微有些失真的黑白鏡頭下,她臉上的柔和被淡化,更多的,是一種并不讓人覺得不舒服的張揚與銳氣。
她不愧是教國文的老師,精準總結:
“好像一場又短又快的夜雨,撲面而來,一下子就能洗刷掉粘膩怠倦的熱意!“
施遼也很滿意,雖然那天她拍的時候被莊屏指揮來指揮去的有些緊張,但沒想到拍出來居然效果很好。
照片一共印了六張,最後分享出去,隻剩兩張,莊屏想多讨一張,說要放在錢夾裡,施遼卻搖搖頭,說她不給。
莊屏愣了一下,随即一臉了然,笑得狡狹:“噢噢,該不會是要送往遙遠的北方吧?”
施遼和張默沖一直有通信的事,莊屏一直都知道,因為施遼并不對她有所隐瞞,但也是因為相信施遼,所以她一直都選擇不過問。
“但是阿聊,”莊屏遲疑了一下,盡量用平常的語氣道,“你知不知道,隻有對雙方有那個意思的人,才會互換照片啊?”
她做出風輕雲淡的樣子,其實是希望看到施遼聽到這話有驚訝的反應,那就說明她并不知情,但是施遼卻沒有,她很平靜,甚至還有些開心地看了她一眼,自如道:
“我知道。”
——
“我已畢業,并有信心拿到南洋醫科大學的入學資格......這兩天天氣悶熱無比,已經可以想見今年會是怎樣一個夏天,雖然假期很長,但我還沒完全想好要做些什麼...”
在大考後的第二天,施遼回家後一覺睡到下午一點,醒來時渾身熱得出了一層細汗,她從竹面涼席上坐起來,扇着蒲扇發了會兒呆,然後才下床坐到桌前,提筆對張默沖寫下了這封信。
當寫好折信的時候,她拉開手邊的木屜,看着那裡靜靜躺着的那張照片,不由得想起來莊屏那天的話。
她對他,有“那個”意思嗎?
她想了一會兒,居然又發起困來,幹脆不想了,合上了抽屜。
如果“喜歡”這種情愫真的這麼重要的話,那就等見到張默沖,當面面對他,再看自己會不會猶豫送出那張照片。
她照例每日讀書,預習課程,偶爾燒一兩盤菜,出門去社服部幫忙,或者被鄒廣和莊屏叫出去玩......日子像水波一般平淡而安定,她感到無比幸福,但依舊隐隐希望,在某個午後,能看到一個人長身玉立于滿院樹影之下,在她推門而入的瞬間,回身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