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下子意識到自己盯着那白襯衫高領下白晳性感的脖頸看了太久,連忙收回視線,“怎,怎麼了?”
别說,還挺俊。
“李公說你很擅長養花,我想能不能請你幫忙看看我的——”
“噢這個啊,”莊屏已經恢複了那種遊刃有餘的狀态,“哎呀這個是李大爺誇大了,我沒有那麼厲害的。”
這其實是她自己後來找大爺聊天時吹的,她說她爹從前是花鳥市場的一把手,她自己更是耳濡目染,花花草草什麼毛病一眼就能診出來。
“但是李公說……”
莊屏擺擺手,跟他實話實說:“我跟他瞎吹的,我就是這麼個人,最愛過嘴瘾,你别當真。”
溫斯裡想起剛剛聽到她給自己取名叫裝錢屏,忽然覺得她這個人嘴上還真是沒個把門的。
“但是,你就幫忙看一眼,好嗎?”
莊屏堅決搖頭,卻看見那雙好看的藍眼睛裡劃過一絲失落,她忽然有些于心不忍:
“那個,花草也是有命數的,有時候救不活了也不是你的錯,别太難過,我也幫不上忙啊。”
“你就試一試——”
他的國語特别标準,以至于莊屏覺得他有些口音硬得還可愛的,這句話說得就像是在撒嬌。她心裡一樂,心想那就答應下來,大不了讓她爹出面幫忙看看。
剛想應承,腦子裡卻忽然又閃出那天溫斯裡身旁那個絕世女子的眼神,她一個哆嗦,不能再惹人家誤會了,于是趕緊拒絕:
“我真幫不上忙,你看啊,我養花靠什麼,全靠心誠,靠給王母娘娘燒香擺供。但你是外國人,你信上帝,我是中國人,我信王母娘娘,你的花的死活歸上帝管,我不能背棄我的信仰給你的上帝燒香吧?”
……
鄒廣站在一邊聽了這句話,不禁瞪大眼睛看她,這莊屏不想幹一件事的時候,理由真有夠離譜的。
偏偏她自己還不覺得,還睜着大眼睛很無辜地看着溫斯裡。
鄒廣心想這回你知道她是糊弄你了吧,沒想到一看溫斯裡,他居然還十分認真地對她說:
“我不信上帝。”
莊屏一愣,反問:“那你信啥?”
溫斯裡抿唇,雲淡風輕:“道家,老莊。”
“我的花要是歸道家神仙管的話,那你就拜一拜莊子,這樣其實也不算違背你的信仰,畢竟你們可能是本家?對不對?”
這下輪到鄒廣和莊屏愕然了。莊屏罕見地詞窮,不知道作何回答,鄒廣見她臉都黑了,心裡隻想為這位外國友人高歌鼓掌:要知道他自己可是一回都沒有說赢過莊屏啊。
沒想到這個老外這麼伶牙俐齒,莊屏沉默片刻,最後還是不失風度地笑了,咬牙道:
“行,那你過兩天送到李大爺的門房,我過去看。”
她心裡暗暗叫苦,好啊莊屏,我就跟你說不該同情男人!
*
義診主要是紅一院醫生的事情,志願者學生還有看客都隻一心期待越劇上演。在大部分觀衆都快逛煩了的時候,舞台上一聲鑼響,璋芬班要登台了!
莊屏和鄒廣幾乎是目不轉睛地盯着舞台。
莊屏的位置在中間,好巧不巧前面有個胖大的高個子男人擋住了她的部分視線,她急得直捶腿,忽然看見戴着工牌的施遼朝她招招手。
一個眼神莊屏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溜出去戴上她的工牌,然後挑了一個絕佳的位置,站着欣賞。
台上第一回唱的是大家最耳熟能詳,也最樂意聽的《梁祝》,施遼在舞台側面站着,雖然視角不太好,但是演員唱功、舞台布置都是一流的水平,光是欣賞音樂,她也覺得挺享受的。
幾出戲唱完,璋芬班的班主在雷聲轟動中,十分得體地感謝了萬和學生的邀請,并表示自己曾聽聞萬和校内的合唱比賽水平在全上海都是超一流的,不知今天是否有福親聞。
他的意圖很明顯,不想在社工日活動裡喧賓奪主,台下的觀衆也十分配合地開始鼓掌。
氣氛烘托到這裡,學生們反而不好拒絕,黃素旋應場能力一流,先推出溫斯裡替她們擋牌,然後趕緊組織同學們換服裝,準備登台表演。
當着校外人士的面表演,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些緊張。施遼心裡雖然很平靜,但難免還是受到被身邊同學感染,站上台後不免也有點緊繃。
施遼站好位置,擺出了得體的表情,眼睛雖然看向一處,但其實并不聚焦。
合唱時,舞台前方有三個舞蹈演員在簡單演繹。将要結束時,一位跳舞的女生卻忽然腳滑,踢翻了一個道具,弄出聲響來。施遼的目光也被吸引到她身上,目光流轉之間,卻忽然注意到觀衆席最後方坐着的一個身影。
她愣了一下,再仔細一看,泱泱人群,半明半昧,所有人都在看那個不慎滑倒的女孩兒,最後排的角落裡,卻有一個人目色如炬,定定看向她。
他身處暗影之下,整個影子都顯得朦胧淡漠,四目相接,他卻忽地釋然一笑,燈影下疏離沉郁的面孔一晃不見,施遼甚至覺得他的笑帶着一種說不上來的風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