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就在這時,發生了一件轟動學界的大事,一下就提起了學生們的興趣:上海達志實業的老董朱達志在參加完一所教會學校的新樓落成儀式後被人暗害了!
這個朱達志早些年是東北某山裡的土匪,東北淪陷後,他靠着賤價向日本人出賣礦山發了家,靠着日本人的庇護,他從土匪搖身一變發了家,開了大大小小幾十家企業,繼續替日本人斂财。
全國各地但凡是有良心的中國人,知道他都要罵上兩句。朱達志這幾年也漸漸覺出自己的名聲不好,于是開始高調捐款,做慈善,企圖挽回民心。
上月他替一所新建成的教會捐了十棟樓,準備在落成儀式上高調發言,沒想到還沒進到會場就讓人給一刀封喉了。
關于這件事的詳情各大報紙報道不一,有說兇手沒有直接要他的命,而是将他鎖在車裡讓他血幹而死;也有說是他進場前去單間方便時被人對着脖子一刀......無論說法如何,這樣一個十惡不赦的大漢奸的死了,大家都感到揚眉吐氣。
當天到場的人員過雜,到現在警方也沒确定兇手,前些天報紙一邊倒地推測兇手是上海抗日學生聯盟的幾個領頭學生,這幾天又轉變風向,說這事是朱達志的對家找人幹的......
施遼這幾天除了複習功課準備考試,就是在下課休息的時候聽見班裡議論這件事。
班長黃素旋的父親受到這件事的影響最近被停了職,聽見這件事就煩,她“啪”的一聲把書按在李浩都的桌子上,不耐道:
“别說這個了,商量一下考完的社工日活動吧。”
李浩都說得正起勁,沒注意她那些小情緒,“哦行,施遼,你也過來一下吧。”
把幾個都選了在紅一院社服部實踐的同學叫齊,黃素旋又強調了一遍這個活動的主旨:
“咱們舉辦社工日活動旨在發揚社會工作幫扶社會的精神,也在于向大衆宣傳這一職業。除了和往年一樣的幾個固定攤位外,我們還要提出一個核心活動。就比如說去年社服部以‘老年社會學’為主題,去了一家療養院陪伴老人,前年是去了鄉下做家庭條件的實地調研......”
李浩都看不慣黃素旋這種永遠要領導别人的态度,她舉手打斷她的講話:“班長大人,這些我們都清楚的。我看幹脆讓大家一人提一個方案,兩天後一起交給你,你辛苦一趟替我們再和社服部的人讨論,你看這樣行不行?”
她說得有理有據,黃素旋聳了一下肩,表示自己沒意見。
其他幾個同學也紛紛表示可以。
又讨論了幾句,大家惦記着過幾天的期末考試,都回了座位自習。
晚修下課後,施遼從教室窗戶往外看,門房路燈下沒有鄒廣的身影,林巍見來接她的人還沒來,就主動挽上她的胳膊和她一起回宿舍。
施遼就拿了課本,坐在宿舍門口的椅子上背書,如果鄒廣來了,他會用電燈朝裡晃一下示意。
快二十分鐘過去,依舊不見他,施遼心裡有些奇怪,自從鄒廣開始接她放學,隻有一回下暴雨遲到過,其他時間一定會準時到,今天無風無雨,這是怎麼了。
正想着,大門處忽然跑進來一個火急火燎的身影,看見施遼便招招手。
“哎呦你不知道,那個大漢奸死之前去了一趟‘大世界’,他的日本兒子為了捉兇,在‘大世界’鬧翻天了,逮住誰都盤問,有嫌疑的還要被帶去拷打......”
“那你沒事吧?”施遼忙問。
“我沒事,那個狗日的死的那天我剛好去了太倉送貨,出行記錄都寫的明明白白的,他們拿我沒招,扣了半天就放了。”
“下回這種情況就别來了,我住宿舍就行。”施遼勸。
沒想到鄒廣鼻子一哼:“一個漢奸死了就死了,哪能讓他耽誤我的事!”
“我跟你講,最近都别出門,滿大街都是白喪幡,别提多晦氣!狗日的葬禮辦得這麼大動幹戈,我的阮玲玉死了怎麼沒見幾個人真心悼念!”
大明星阮玲玉三月自殺過世的時候,鄒廣是真心難過,消沉了好幾天,飯量都變少了,施遼以為他是喜歡她的美貌和演技,沒想到他卻搖頭說不是,他哪有閑錢去看她演的電影,他是惋惜,好好的一個女人就那麼叫人給逼死了。
實際上還是擔心從阮玲玉身上,想到了白雙。
施遼見他可能又要提起傷心事,趕緊換了個話題,打趣道:“你們公司由着日本人審問你們,事後就沒有一些補償啊?”
鄒廣想起這個露齒一笑:“必須有,給我們一人發了兩張票,請了寶靈班來‘大世界’唱兩出越劇,你來不來?”
“不去,你問盧公,或者阿屏姐。”
“白雙自己有票。”
施遼瞥他一眼:“哦——白雙?怎麼不喊姐?”
鄒廣臉上一熱,趕緊轉移話題,眼睛瞅着她:“你不愛看戲!怪人!”
這一點施遼自己也奇怪,明園裡除了她每個人都是大戲迷。鄒廣和莊屏的瘾有多大,施遼至今記憶深刻:
有一回鄒廣跟莊屏一起去聚福路看《恒娘》,戲演到一半開始下雨,施遼自告奮勇去給他們送傘。那會兒的戲台子是臨時搭在荒地上的,一下雨地上全是泥漿,深可淹人腳脖子,施遼拿着傘卻進不去,隔着場子喊鄒廣,他明明看見施遼來送傘,但是舍不得離場去取,莊屏也不去,兩個人就那麼傻愣愣地淋着雨,站在泥水地裡看完了一整場戲。
就連安安靜靜喜歡看書的莊斂,聽起戲來也能如癡如醉,廢寝忘食。
鄒廣嘴裡咿咿呀呀開始唱《梁祝》,“你我在人間不能成婚配,身化彩蝶花叢翩翩雙飛,天長地久不分開......”
“我不愛聽戲,可我也能唱一兩句呀。”施遼用戲谑的眼神看他。
鄒廣明顯不信:“唱兩句我聽聽?”
“要我唱,行,除非你下回把白雙姐帶來,我就給你們唱一曲《沉香扇》:
‘小姐,人家既是為你終身而來,你就答應他吧。這媒人由我翠香權當。’”
“阿聊!”鄒廣反應過來施遼以丫鬟“翠香”自比,羞得耳朵都紅透了,“滿口胡話,該打!”
已快到明園,施遼小步跑進門,回頭沖他頑劣地笑笑:
“那你來呀,可惜到家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