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遼一愣,張開手掌,按理說燒得滾燙的水壺她往常是不敢碰的,但是剛剛情急之下一把抓起來,發現其實也沒什麼事。
“沒有。”
她忽然反應過來:“他力氣那麼大,你沒傷到哪兒吧?”
張默沖的聲音帶上笑:“沒有,好好的。”
施遼這才發現他今天穿的是一身黑色的西裝,身形颀長,西裝熨得筆挺,氣質斐然。
“怎麼突然回來了——”
“下次遇見這種事不要貿然往上沖——”
兩個人同時發問,聲音撞到一起,同時停住。
他先答:“談生意,順便休假。”
這時姚玉竹喚施遼,她“哎”了一聲,想跟他說稍等,沒想到他先說“我等你”,兩個人的聲音又撞到一起。
她低頭一笑,小跑着過去,莫名因為“休假”兩個字雀躍。
再回來是跟着姚玉竹一起來的,姚玉竹特地來感謝張默沖,又得知他和施遼認識,便特地跟施遼道:“今天任務不多,你要是想走就走吧。”
施遼道:“沒事,我會做完所有事的再走。”
他剛好也看着她:“一般是幾點結束?”
“六點。”
“剛好我要去這附近辦事,六點來接你,一起回去吃飯,可以嗎?”
施遼點點頭。
她回到工位,自己也沒發現自己其實比平時更認真。她飛快地做完工作,又拿出數學題開始解,等到做完一整套題,擡頭看一眼表,五點五十。
她忽然有些坐不住,起身到窗前朝下一看,張默沖正好站在一棵蔥郁的法國梧桐樹下,背對着她,仰頭不知看着什麼。
施遼注意到他一直在用左手無意識地揉搓右手手腕。
她飛速收拾東西,跟姚玉竹打了個招呼就跑下樓,跳下最後一階台階的時候,心都還在怦怦跳個不停。
“走吧。”她沒看他,低頭看着腳尖。
張默沖沒說話,和她并排走。
安靜了一會兒,施遼忽然問:“你剛剛,是不是傷到手腕了?”
張默沖剛想下意識說沒有,她卻忽然看向他,眼神很認真,睫毛忽閃了兩下。
話到嘴邊又改了口:“以前這裡有點舊傷。”
施遼抿唇:“你什麼時候走?”
“明天或後天,不太确定。”
施遼眼裡閃過一絲訝異,“哦”了一聲,很快低下頭去。
她的眼睛總是清清明明的,幹淨得一塵不染,什麼情緒其實都不明顯,但張默沖好像在她低頭的一瞬裡,看見了那裡一閃而過的難過。
他忽然不知道說些什麼了。
“要不我們不去明園了吧?你直接去李江大夫的醫堂,讓包神醫給你紮一針,我直接就去學校,回明園時間趕不及。”她忽然提議。
“不用,”他搖頭,“我回北平再——”
“你說謊。”她忽然盯着他,眼裡好像很淡漠,但又能看出一分不容拒絕的執着。
“你回北平肯定又要忙工作,一定不會去看醫生。”
“包神醫醫術真的特别好,我的耳朵好多了,你就去吧。”她話又軟了,好像在哄人。
張默沖内心微動,深吸一口氣:“好。”
李江醫堂離萬和很近,兩個人一路上的話都不多,不痛不癢地交談了幾句,很快就到了分岔路口。
施遼先一步道:“我先走了。”
“好,再見。”
但她什麼也沒說,轉身就跑了。
下次見面不知又在何時,張默沖不知道為什麼,看着她走遠,心裡好像始終憋了一口氣,上不來,下不去。
包盛銘自從上回來了上海不知道為什麼就一直沒回去,見到張默沖是又驚又喜:
“什麼風把你一個大忙人吹到這兒來了?”
張默沖自知有愧,倒是十分配合他的檢查,包盛銘凝着眉要給他抓藥,他搖搖頭:“您就算是配了我也喝不夠頓數,再好的藥也沒用,還是今天先給我的手腕施一針吧。”
包盛銘以為他是手腕疼得受不了了才來找他,照例開始數落:“叫你寫字畫圖的時候悠着些,我說什麼來着......”
張默沖一語不發地聽着,間或笑一兩下,包盛銘看他這個樣子,也氣不起來,隻罵他是個木頭。
包盛銘今天忙得顧不上他,也就沒把他單獨領到後間,張默沖和其他來尋醫的病人一樣,都坐在大堂的排排候診木椅上。
十一根針以某種方式全部紮入手腕以後,他并不覺得特别疼,隻是不說話,靠着椅子放緩身體,閉目休息。
疼痛感不斷加劇,他睜開眼,卻不期看見門口躍進一個熟悉的身影。